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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天国里的哥哥和妹妹

郝 霖

父母亲在世时,曾多次给我讲过1942大灾荒年的悲惨情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即便如此,当我看了电影《一九四二》,仍然为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惨绝人寰的场景而震撼。从不肯轻易流泪的我,也和大家一起泪流满面,感觉有一种撕心裂肺般地疼痛。

1942年至1943年,由于日寇发动侵华战争、旱魔肆虐和国民政府腐败无能,至使数灾并重,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中原地区是重灾区,仅河南省就死亡了300多万人。尤其是黄河以北地区,几乎一年都没降过雨。土地干得冒烟,裂开的缝隙能掉进小孩儿。平原和山坡上的庄稼一片枯黄,叶子在热风中瑟瑟作响。旱魔和饥饿笼罩着千村万户。在林县这个贫瘠的山区,丰年时打的粮食还不够吃,过的是“糠菜半年粮”的日子。这年又赶上夏秋两季颗粒未收,家家户户揭不开锅。起初是挖野菜,因为天旱,能吃的野菜很快吃光了。后来是吃树皮。不是什么树的皮都可以吃,能吃的唯有榆树等几种树。村民把榆树皮撕下来晒干,放在碾子上碾成粉,用细箩筛净,然后搭配少量红薯粉揉成面团,放在一种特制的工具里轧成面条(当地群众称之为“饸饹”),放在开水锅里煮食。据老乡们讲,因为没什么怪味,吃后肚子也不难受,所以尚可充饥。再后来树皮也吃光了,就吃“观音土”。那是一种白色的土,无味,更没营养。饿得实在受不了,抓一把“观音土”吃到肚里,可以抚慰一下饥肠。但是吃多了,解不下大便,因为吃多了被胀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林县只有个别地方有这种土。多数地区的老百姓连“观音土”也吃不到,已经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

这时,村里年长者站出来了,告诫大家外出逃命吧,不要在家等死了。他指着西边巍然屹立的群山说,翻过那座大山就是山西省,逢到灾荒年头,祖祖辈辈只有一条路,到山西逃荒去吧。原来,与林县相邻的山西省长子县人烟稀少,山地多。逃到那里向地主承诺交租,就可以在山沟里开荒种地。地主还会借给你几斗粮食,但以后你要加倍还粮。村里人,主要是每家爷儿们做出了痛苦的选择:外出逃荒。于是家家户户慌忙收拾行李,立即起程。整个村庄处于躁动和不安中。那时,我家有奶奶、爹娘、两个哥哥,还没有我。爹准备了一副挑担、两个箩筐,两个哥哥各坐在一个箩筐里,娘背了一个大包袱,全家就上路了。

这年七月,天气炎热,又要翻山越岭,加上每个人都早已饿得浑身无力,一天只能走三十多里路。走到第八天,突然两个哥哥哇哇怪叫。那时他们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哭着喊肚子疼,然后就是不停地解大便,开始是稀水,而后是脓血。爹娘无计可施,经过村庄时,向老乡讨一口米汤。开始哥哥还喝两口,后来一喝就吐,直喊肚子疼。就这样坚持了七八天,还没走到山西省,两个哥哥就相继死在路上。爹娘痛哭了一场,在路边挖了一个坑,埋葬了两个哥哥。全家人坚持走到长子县,租了地主几亩地,开始了逃荒生涯。经过几年辛勤劳作,有了点积蓄,奶奶思念故乡,动员爹娘一起返回了老家。

回到家乡后,生活安定了,爹娘又有了我。“八十亩地一棵高粱”,我的出生使奶奶、爹娘欣喜若狂,我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大人们吃糠咽菜,让我喝小米汤。还怕我有个闪失,奶奶决定让我认村对面的雾山庙里的老母为干娘,让雾山老母保佑我一生平安。大约在1948年上半年,娘又生了妹妹,起名“桃花”。当时我才三岁,不记事,尽管以后我多次苦思冥想,也想不起妹妹长得啥样。后来听老人们说,妹妹一生下来就白白胖胖,两眼滴溜溜地转。用现在的话讲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红颜薄命”,妹妹一岁多时就患急病死去。至今我还记得,那天正和小伙伴们玩得高兴,猛然听到邻居二大娘喊:“孩儿,还不回去,你妹妹死了。”我不懂什么叫死,但知道不是好事,慌忙往家里跑。一进门就听见娘的哭声,又看到邻居王婶用一个小被子包着个东西匆匆往后山走去。

妹妹死了。两年后,我和娘随爹进城生活,离开了老家。长大后有了一些疾病知识,有一次问娘妹妹得的什么病。娘说妹妹得了“白喉”,是一种极可怕的传染病。山里人不懂这个病,更没有药物可治。娘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死在她的怀抱里。

可怜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到“天国”后,爹娘一直非常难过,每每说起这一段伤心的往事,都会泪流满面。两位老人分别在二三十年前去“天国”寻找哥哥和妹妹,他们早已在“天国”里团聚了。这些年来,我时常感到,在夜空冥冥中有几双眼睛在关注着我,护佑着我,我知道那是爹娘、哥哥和妹妹关切的目光。天上人间,阴阳相隔,但我们一家人的心是永远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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