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佑君

梦中的父亲会开车，他把车开到了田间地头，下了车拿着农具去干活。可现实生活中的父亲只会推独轮车。我记忆中家里的独轮车是木轱辘，父亲推起它走起路来吱吱呀呀地响。后来换成了充气的胶轮，父亲推着它往地里运粪，生产队里分粮食时用它往家里运粮，改河造田时用它推沙……后来父亲随我们来城里生活，也把独轮车带到了城里。我盖房时父亲用它帮我推过水泥，家里的面粉吃完后父亲用它推着从老家捎来的麦子去磨面，再后来车把儿折了，车筐破了，父亲也舍不得扔掉它，放在我的独家小院里，占了一个空间。我每天都看见它，默默地允许它的存在。

梦中的父亲腰板挺直了，扬眉吐气，笑朗朗地向我走来。可现实生活中的父亲腰是弯曲的。小时候，父亲经常背着我去赶集，在夏夜里去邻村看电影。为了养家，父亲年轻时做过“卖油郎”，每天挑着沉重的油桶去外乡卖油，有时候一去就是几天。我想父亲了，就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等。我问母亲：爹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指着遥远的天际，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过几天就会回来。果然几天后父亲回来了，挑着几口袋芝麻和棉籽，那是用油换来的。除了物品，也有一块、两块的破旧纸币。晚上，父亲在煤油灯下轻轻地把纸币抚平，小心地用糨糊和纸条将破损的地方粘好，然后放在箱底母亲的首饰盒里。这个秘密被我发现后，有一天趁父母不在家，我偷偷地拿了一张两元的钞票装在衣兜里，晚上睡后被父亲抄了出来。父亲要打我，被母亲制止了，说孩子已经睡了，不要惊着他了。这是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时母亲告诉我的，她要我以后别再这样做了。我记着了母亲的话，从此再也没有偷偷地拿过家里钱。

梦中的父亲那条瘸腿直了，不拐了。父亲的那条瘸腿丈量了多少路，至今已无法统计，因为生活的路太漫长了。那条腿不光走路，还要承载肩上沉重的担子，所以腿关节处长了骨刺，时间长了不得不动手术。手术后的腿好像短了一截，结果就瘸了。

梦已醒，天未亮，爬起来匆匆记下这些文字。父亲还健在，快八十啦，每天拖着那条瘸腿，拿着政府给的免费乘车证，挤公交车去老年活动中心打牌，过着知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