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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河是怎样消逝的

王太生

那是市河,与街道平行的河,岸上走着寂寂想心事的人,河上划着放鱼鹰的船,人、树、房子、市井倒映在水里,时间不算太久,像放一场黑白电影。

在中国的许多城市,每天都消失一些河。一条河与一个城市有着怎样的内在关联?可以想见,这条河与这个城市像亲人一样,临分别时,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30年前,我所在的城市街边有市河,河是另一种形式的路,水面上古老的砖桥,它们有很好听的名字:虹桥、升仙桥、税务桥、陈家桥……

那时候,我住在升仙桥旁,河对岸李家小媳妇,坐在一棵槐树下侧着袅娜的身姿梳头。河岸又高又陡,李家3岁的娃,在河沿上戏耍,一脚踩空,一骨碌顺着河坡滚落河去。李家媳妇见状,像一头母鹿,扒开河坡上的杂枝荆棘,冲下坡去,一把拽住落在水里的娃。

一条河的消逝,看起来起于某个不起眼的细节。其实,不起眼的细节,早已决定一条河的走向,甚至是它最后的消亡。

填这条河,是从在桥头开老虎灶的朱二小开始的。朱二小将烧老虎灶的煤渣倒在河里,一点点蚕食这条河,老虎灶的后面,渐渐多出一块堆柴火的空地。

朱二小隔壁开笔店的陆先生是个文人,他不会往河里倒煤渣,只是倒背着手,一声不响地站在他家屋后的河埠头上。

河越来越瘦。桥头上,卖水产的小贩在劈河蚌,春天刚起水的河蚌又嫩又鲜,人们买回去河蚌烧秧草,河蚌剔下的壳“哗啦哗啦”倒进河里;小孩子捡一枚枚河蚌壳,在水面上,放远去的河蚌船。

河,一旦进入商业化,就有许多泡沬和杂质。比如,有人在河里洗荸荠,那些从远处大量运来,带着泥土的荸荠,洗净了,拿到集市上去卖,河埠头不再是从前淘米、洗菜和浣衣的样子。满河的烂菜叶、被拣除的小荸荠在水面上晃荡,小荸荠又长出新荸荠。河水是一味药,修复小荸荠的生长基因,是小金鱼最后的家。

作为一条河的观察者,闭上眼睛,我会随时随地想到这条河的模样以及它的式微。在这里,我并不记述河水变化的四时风景,岸的植物,水边的逸趣,因为总有一条河曾经流过一个城市。

河岸上的人家,像嵌镶在河流这棵大树上的一个个鸟巢,后来人口的膨胀,使原来的房子住不下,有人到城墙上取土填河,岸在渐渐缩小,终于有一天只剩下窄窄的沟渠。

河,是社会和时代的流绪,一条河断流,人们通往家园的源头也就枯竭了。河湮没了,半座城墙消失了,我看到土入河时,水变成泥浆的挣扎。

砖桥被拆掉了,鱼在穿越涵洞逃亡。外婆养的一只小花猫,有一天晚上从河里钓上来一条鱼,叼在嘴上。猫怎么会钓鱼呢?尾巴是潮湿的。小花猫蹲在细细涓流的河床上,发现了迁徏的鱼,就用尾巴一扫,一条鱼应声甩落到岸上。

一条河在渐渐消失,到最后只剩下八字桥下还有一眼汪塘,像流泪的眼,那些水流仍倔强地往远处漫溢。奇怪的是,这口塘的水既清又凉,塘底铺着厚厚的煤渣,水从煤渣的缝隙汩汩溢出,就像从时间的缝隙逸出,原来是眼暗泉。

河在地下而流么,或者说,它把一种流动的姿态转化为另一种流动形式?不得而知。

反正消逝的河,在它原来的地方建起了楼房。住在房子里的人,还会想到这儿过去曾经是一条河;深夜躺在床上,耳朵贴着枕头睡觉,还会听到一条河流淌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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