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种探寻

——读方向真《她们的自由历险》

翟 平

有着很好艺术感觉的方向真，在她新出版的文学评论集《她们的自由历险》（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里，血浓于水地融进了她自身的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正是鉴于这强烈自发的内在驱动，她必然地进入了文学批评语言的探索——由人们惯常的陈述、判断、结论性表述转为个案的深入描述、体验互动、谨慎设问、非确定性求证的动态表述。进入本书所论，你能感知到“她们”——作者笔下西方20世纪的女作家、女学者的文脉，“她们”生命的气场，她们充满魅力的人格。本书作者以她自身的激情，她的悟性，她深刻的体验和理性思索进行的这场历时四年之久的精神跋涉，拓展了“她们”的创作与人生价值。她们的创作——自由的历险，耶利内克、莱辛、桑塔格、波伏娃、杜拉斯、茨维塔耶娃……上述20世纪作家及至今活跃在世界文坛的“她们”的作品及人生，在方向真笔下，成为一道道炫目的创造景观。

文学批评应是理性思索与感性经验、诗化情愫水乳交融的呈示。而批评者自身生命体验的融入则必然是倾情的投入，倾心的投入。本书所论“她们”是由自身的生命体验而洞察笔下“她们”的人生和作品，从文学命题的现代拓展意义，从作家作品对人的富有现代意义的启示，从文学发展的意义等多重视角展开论述，其所论就避免了人云亦云的虚浮，就具有了深切的必然性，因而就具有了原创的价值。如，《黑暗的大陆》，几乎是进入耶利内克（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而展开的一场语言体验的盛宴，在与作家的感觉互动中完成了评论；再如对波伏娃、杜拉斯、麦卡勒斯等作家的评论，从她们的作品到她们的爱情方式及其个性的深入发现，去全方位地呈现她们不同凡响的存在。

《她们的自由历险》的评论视野及其论述文字的新意令我想到了做学问的智慧问题。智慧当然与知识的储备相关联，但它比知识要宏大千百倍，它是一种向度。而学识无法抵达这个向度。文学的智慧以及当代哲学的智慧皆在于透视人的生命意义，透视人的种种冲突和困境，透视人的创造和毁灭力量。这部文学评论集里，出现频率较高的一类词汇是“神秘”、“自由”、“创造”，显然它们与作者的心态密切相关。“自由”、“创造”来自于对真理对人生意义的求索的渴望与勇气；“神秘”来自于敬畏的体验，反映出作者对自然对生命对创造的敬畏之情。她的这部论著超越了学院派的认知模式，其贯穿始终的追问热情及文字中表现的终极关怀力量，体现出人文精神的本质所在。在当今弥漫着浮躁之气的学界，其探索的定力尤为可贵。当今的社会与学界，不乏高智能者，不乏有建树者。但许多思想有着建树的人们面对至圣者，面对星空和大地，面对人类的伟大创举，却从未产生过敬畏之情。甚至，在学院内外扮演重要角色的一些人的内心，还不曾被智慧之光真正照临。如果当今社会多一些探索真理的勇气，如果人们心中有一份敬畏之情，这个社会就少一些浮躁、贪欲，少一些妄自尊大。

如此，怀着敬畏与渴望走进“她们”的作品与人生的《她们的自由历险》就显出了其可贵的意义——以其独到的评论与用文字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及深情的大家们共历自由的探索之余，与“她们”的精神交汇、相啧，在超越时光之旅中感受创造的无限，自由的无限。

此刻，我想起著名评论家何向阳的话语：“批评，是一种人生的表达，所以它一样有沧桑、棱角、温度与斑驳，有呐喊号叫，有金戈铁马……”深度的批评写作，何尝不是一场自由的历险呢？批评关注的是有创造价值的文本及文本背后的人，它是更高起点上的再度开掘。具体到本书，如同作者在序言所说：“旨在从对写作女性的研究来探寻女性（人类）的精神创举——女性从原始的幽深处所，从混朦的意识中超拔而出显现的生命之光和理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