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国他乡的聚会

老 曹

圣迭戈的元月份，正是三天两头下雨的雨季，然而春节这一天，却是晴多云少，使本来就不算寒冷的天气，更加温暖如春了。我们这些远在异乡为异客的人，虽然比往日更加怀念家乡的节日气氛，更加思念家乡的亲人，但由于这么多的老乡们在一起共度这一天，思乡的心情得以慰藉，也感到暖意融融了。

叶女士家的院子很大，有五六百平方米，有一个大草坪连着往上斜的山坡，坡上栽了不少果树，还种有青菜。房子是二层楼，不下三百平方米。我问安徽老乡茅先生，叶女士在美国做什么工作，能买得起这么阔气的房子？茅先生是贵州一大学退休教授，已经来美好几年，又好与别人交谈，所以信息灵通。他说，她的房子多了，这只是一处。她原来生产面包糕点，现在不做了，让给了妹妹，光是收房租就足够她一家花的了。

叶女士引起了我的兴趣，便想对她做进一步的了解。

一次，也是在星期六早上公园里，趁别人吃早餐，见叶女士在一旁没事，我便问她，听说你是从柬埔寨来的，中国话怎么说得这样好？她告诉我，她的祖父年轻时从广东到柬埔寨做生意，后来把她父亲也带出去了。她是在国内出生的，都会说话了才去柬埔寨。她说，即使出生在柬埔寨，也会说中国话，因为那里的中国人，都教子女说中国话和学中文。我说，你说的可不是地道的广东话呀，北方人都能听得懂。她笑笑说，是来美后学的。在美国的中国人都说普通话，接触多了，口音自然就变了。

在又一次的交谈中，我问她是怎样到美国的。她说是逃难来的。中国“文革”动乱时，柬埔寨共产党的头头也学中国，把柬埔寨搞得很苦，富一点的人没法活了，只得逃。可是往哪里逃？回国吗？不行，恐怕会被扣上特务帽子。就随大溜去美国吧！是坐船，船不大，人挤人，几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海上风浪大，又没吃没喝的，不少年老体弱的人，在半途死了，葬身大海。不知漂流颠簸了多少天，他们一家几乎丧命，总算万幸逃到了美国。

船老板心很黑，把他们带出去的美元和黄金，都勒索去了，上岸后身上只剩下几美元。她一家人当了一阵难民，就开始做面包糕点生意。由于勤劳能吃苦，生意逐渐发展起来，攒了钱就买房子出租。日子渐渐由穷变富了。

她能逃出苦难，逃过危险，我不禁为她感到庆幸，也为她今日富裕的生活而感到高兴。她确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位叶女士，自小就去柬埔寨，在祖国的土地上并未生活多久，在老家也不会有多少乡邻亲友。但如今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能见到来自那块虽然并不熟悉，然而都是祖国大地上的人，这么多的同胞，她感到真是幸运，像见到了兄弟姐妹们一样的亲切。美国虽然给了她一家新的生活，由几乎身无分文变得富裕起来，但那些白皮肤的人，那些黑皮肤的人，她总觉得陌生，有一层隔阂，无话可诉说。只有和这些同胞在一起，才可以像亲人一样亲近，才感到温暖。

所以每到周末，她就为第二天早晨老乡们聚会时的早餐做准备，在几个大焖烧锅里，煮上甜的咸的几种不同的汤，准备新鲜的糕点。她不怕花钱，不怕劳累。这不是做一次两次，而是成年累月，一直这么做，这使老乡们非常感动。可是当有人向她表示感谢时，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不善言语的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位召集人就会替她说，只要大家喜欢，她心里就高兴。

这正是经历坎坷、死里逃生的华人叶女士的心里话。

她虽然加入了美籍，成为美籍华人，但那颗心还是中国的。祖国和同胞，仍然留在她的心里，仍然牢牢地系着她的感情。就像对亲生母亲的感情，那是从母腹里带出来的，那身上流动的热血，和从母亲的血管里带出来的一样，是隔绝不了，割也割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