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

李培俊

见过大耳的人，都有些为他遗憾，拍电视剧《三国演义》，导演太没眼光，咋没选大耳饰演刘备一角呢？大耳从身坯到长相，再到那双异于常人的耳朵，几乎就是那位乱世枭雄刘皇叔再世。

大耳的耳朵虽没达到两耳垂肩的地步，却也比常人大出一倍以上。大耳的耳郭并不是很大，耳垂却长，足有两寸多，厚实，透明，呈粉红颜色，加上那张胖乎乎的圆脸，给人一种富贵之相。

大耳供职的单位是文化部门，图书馆有个姑娘叫孙尚香。文化部门的人想象力丰富，也善于创造，一个貌似两耳垂肩的皇叔，一个取了东吴千金大号，这不是天作之合吗？局办张姐一撮合，孙尚香嗝都没打，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孙尚香的妹妹说她姐，凭你那模样找谁不行，偏偏找上大耳贼呢？孙尚香说，我还就看上他那双耳朵了。妹妹吞一声笑了，说，这可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一双扇风耳有啥好的？孙尚香没有回答。孙尚香本来想回答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耳的耳朵特性感，肉乎乎的，见了，就想含在嘴里咬上一口。面对17岁的小姑娘，孙尚香能说这些吗？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孙尚香确实常把大耳透明的耳垂含在嘴里的。

时间久了，孙尚香把大耳的耳垂从小嘴里吐了出来。日子就是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光含耳垂远远不够。孙尚香说，咱得买房子，老蹭娘家的房檐，心里不是滋味。大耳就说，咱买。孙尚香说，拿什么买？大耳说，这还用问，钱呗。孙尚香把小手伸出来，一直伸到大耳鼻子底下，说，拿来！这下大耳傻了，两人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卫生间也买不了一个。

于是，孙尚香开始数落大耳，不会挣钱了，对家不上心了，只知道没心没肺地玩了，等等，等等。大耳仍然笑着，胖脸在灯光下有一种和谐平静的光芒。孙尚香猛然煞住话头，说，你大耳什么都好，就是听不得批评意见，一听心里就烦。大耳说，没有啊老婆，我不笑着听嘛，我不老老实实听嘛。孙尚香说，你老实个屁，心里正骂我呢。大耳就想，这娘们神了，怎么钻到我心里去了？

大耳有个习惯，听到不愿听的话，耳垂便会猛地跳动几下，幅度相当大，或者，大耳说了谎，耳垂也会跳几下。这便把大耳内心的秘密暴露无遗。大耳不知道，以为老婆真那么神通广大呢。

孙尚香说，没骂我你的耳垂抖个什么劲？

大耳这才明白，一双大耳垂出卖了他。

大耳是名牌大学出来的硕士，却得不到提拔重用，像一块可有可无的抹布，被塞进某个角落闲置。于是大耳便有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感觉，哀叹怀才不遇。棱角磨平了，磨光了，大耳把大部时间用来搓麻将、喝小酒、斗地主。一天，大耳几个哥们搓麻，直至凌晨3点方散。回到家，孙尚香在客厅坐着，黑着脸问他：加班加到这个时候？大耳说，有什么办法，弄了个材料，领导今天早上要。孙尚香冷冷一笑，说，大耳，你别跟我说材料，说实话，到底干啥去了？大耳嘴犟，说真是赶材料，我又没小三，我会干什么。孙尚香一把提溜住大耳的耳朵，摇摇，说，它说了，你没赶材料。大耳便叹了口气，说，搓麻去了。孙尚香说，大耳，我不是那种妻管严女人，我是不想让你这么混日子，你是男人，男人是什么？是家的脊梁，是支撑屋顶的柱子，你这么浑浑噩噩，油瓶倒了不扶，日子还有法过吗？

大耳默然不语，垂手侍立。孙尚香叹了口气，说，睡去吧，补补觉。

大耳睡了，却没睡着，睁着两只眼，一直睁到天明。

第二天，大耳买来一辆三轮车，购置了平底锅、案板、擀面杖、面粉、青菜，大耳说，老婆，下班咱卖烙馍卷菜去。

3年后，大耳一家搬进120平方米的新居。入住那天晚上，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孙尚香头一歪伏到大耳肩膀上，把耳垂含到了小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