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娟

我曾在一个老式小区租住，和我住对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

那年冬天，不知男人因为什么惹恼了女人，女人在楼下破口大骂，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她嘴里的脏话像尖刀一样刺向男人，让周围的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在空中挥洒。有的男人看不惯，愤愤地说，我要是她老公，上去就给她一巴掌，然后和她离婚。这种女人，要她干吗！

因此，我对这个像泼妇一样的女人没有一点好印象，和她从来没有来往过。即使在楼道里遇见，也装作看不见，赶紧避开。

冬天过去，是春天。那个瘦弱的男人似乎越来越瘦了，脸色也不好，上楼很慢，还气喘吁吁的。

一天晚上，正在熟睡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竟是对门那个胖女人。我正想发火，却看到她那满脸的泪水。她急急地说：“妹子，快，快，快帮个忙，我老公昏倒了！”我透过敞着的门看见男人只穿着内衣躺在地上。我问：“打120了吗？”她喘着粗气说：“打了，120的人说，叫一个人去楼下等。”我说：“你在这守着，我去楼下接120的车。”十几分钟后，急救车呼啸着驶来。女人在旁边扶着担架，嘴里狠狠地骂：“你这个狠心贼，赶紧睁眼呀，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还让我活不……”车上的医生训斥她：“病人都这样了，你别大吵大叫的了。”我在心里更加瞧不起这个女人。

男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肾衰竭。女人坐在医院走廊里撒泼打滚，号啕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挨千刀的呀，怎么得了这么个病呀，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在心里说，这个男人真够倒霉的，怎么讨了这么个老婆呀。

很快，我租到了新的房子，搬离了那个小区。偶尔会想起那个可怜的男人，还有那个泼妇。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走在街上。对面走过来一对手挽手的中年男女，女人个高，男人个矮，且瘦。马上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突然喊了一声“妹子”。我一愣神，才认出是那对夫妻。只是，女人瘦了好多，都有点认不出来了。我问：“你们还好吧？”女人笑答：“很好呀！”男人在一旁，气色很好，笑着说：“要不是我老婆给了我一个肾，我早完了。”

目送着他们手挽手渐渐走远，阳光照在他们紧挨着的身上，我的眼睛慢慢湿润了。有些爱，你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