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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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汉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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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子 著

自从吴老伯把六莲养大后,内心就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恐惧——害怕六莲离他而去。阿婆在时,还好些,热锅热灶的日子,像是长远着呢。可是阿婆一下世,吴老伯突然就悟到:人各有命,互相间并没有一根牛绳牵着。即使是他视同己出的六莲,也迟早会离他而去。

他眼睛有些湿润了——六莲这女仔,长大了,成人了。一夜之间,就有了她的思想。孩子挥手离去那种可能性,突然就摆在了面前。

18.山歌

这日下午,从窗口望出去,半空里的云朵,千军万马般向西疾驰,不大一会儿,又有白亮亮的大雨跟随在后。千山万野,登时一片苍茫,若川心头就一松;但一想到鳖场的事,不免还是烦躁。待雨稍小了些,便不愿在炮楼里呆坐,于是撑了伞,到村里去游逛。

返回的时候,他迷了路,走到岔道上了。前面是一大片水田,秧苗青青,好似天地间铺了一匹平滑的绸缎。走上田埂,见水田里的晚稻,都长得快有一尺高。一个女孩,头戴尖尖的竹笠,披着透明塑料布,正在田里撒肥料。只见她从竹筐里抓起一把化肥,飞快一扬。化肥颗粒就像白色丝带,呈抛物线飞向空中,然后又雨点般地落入田水。

那小女子劳动了一阵儿后,停下手来休息,她抬了抬斗笠,一下就瞧见了若川,于是把斗笠一摘,扬了扬,脆生生地喊道:“嗨——”若川这才看清,那女孩竟是六莲。

在田头,白若川与六莲刚说了两句,那雨就渐渐停了。西天上的云,眨眼间散了开去,斜阳照下来,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金光。六莲抛掉了雨衣,一身窈窕,清清秀秀地立在水田里。看看天已放晴,若川就收了伞,对六莲说:“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脱鞋下田。六莲嘻嘻一笑,连忙拦住:“你怎么能做这个?我快快就弄完,你等等。”若川便退后了几步,在田埂上蹲下,看六莲劳动。

雨后的天,骤然凉爽下来,布谷鸟又开始叫了:“咯咯咯嘎——”像竹梆子突然敲响。初秋的田野,一下就充盈了生命的喜悦。一会儿工夫,活儿便干完。六莲洗净了腿,若川便过去,伸手把她从田里拉上来。此时两人脸对着脸,都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六莲脸红了一红,笑了。斜阳下,那笑容很灿烂,若川心头一热,连忙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六莲抹抹汗,扬起头说:“到我家去坐吧。”若川便欣喜道:“好呀。”两人就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回村。

走上了石板路,六莲摘去斗笠,甩了甩头发,赤脚在石板上踏得噗噗作响。若川在后面,也不由满心欢畅。正陶醉间,忽听得六莲在前头问:“白助理,要不要听本地的山歌?”说着,就唱了起来:

哎啰——哎啰——哎哎啰,

牛郎在东哦,织女哟西,

银河隔开路远远哎,

北斗做船划过来。

这首歌的意思,若川听懂了,他觉得乡间的人,都很有才气;小小一件事,也尽量做得完美。

到了六莲家的老屋,门上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铁丝闩着。小黄狗呜噜一声跑出来,见了若川,便跑到他膝下亲热。若川一边逗着狗,一边问六莲:“这狗,有名字吗?”六莲一本正经地说:“有。你叫老白,它就叫小黄。”若川见六莲不似开玩笑,便犹豫着喊了几声“小黄”。那小狗听了,却无动于衷,六莲立刻笑得前仰后合。若川知道上当,也开心地大笑起来,随后说:“它样子不好看,我就叫它‘阿丑’了。”说罢,就“阿丑、阿丑”地唤起来。那小狗懂得人意,立刻往前蹿了蹿,蹲下,一喘一喘地望着若川。

若川望了望屋门里边,说:“带我进去参观一下吧。”六莲说:“都是些黑洞洞的屋子,有什么好看?”嘴上虽是这样说,却立刻起了身,带若川进了去。

这老屋,是由上好的青砖砌成,处处严丝合缝,不似别家的屋是用火山石垒的。院门上的过年春联,依然火红耀目,院门内一道照壁,画的是“麒麟送宝”,早已斑驳脱落得难辨色彩。

走到院中,见庭院里有井台,有藤架,还堆着些柴草、农具,却并不显杂芜。前排上屋里,有老阿公留下的一套花梨木家具,是些太师椅、龙头柜、罗汉床、屏风之类。看若川痴迷的样子,六莲忍不住吃吃地笑。若川便问:“你和阿爸的房间呢?”六莲用手一指:“诺,在后边。”

出乎若川的意料,六莲与吴老伯的住房,竟是在后面的下屋里。若川探身进去看,那情景更是让他一惊:屋里面,家徒四壁,时光仿佛倒流了三十年。

出了正堂,两人仍是回到后廊坐下。若川说:“我要是能住上这样的老屋,就心满意足了。”六莲看了看若川,就很疑惑:“你们城里人,好像很喜欢这些东西。”若川说:“是啊,这都是宝。”六莲就笑:“那我们就换一换,你来住这老屋,我去城里。”若川一拍掌,说:“那我可求之不得。”六莲直直地盯着若川看,半晌才说:“你真喜欢这里?我怎么不大相信呢?”若川说:“城里,有什么好?”六莲说:“当然好,不好,怎会出你这样的人?”若川见这女孩眼睛晶亮,满脸都是绯红的羞涩,心里便一热。

19.闲适

坐在后廊上,明显有凉风拂来,能触及到人最细微的感觉。若川享受了一会儿,他便问六莲:“这老屋,怎么就委托了你家来看守?这一家,就没有别的族人了么?”六莲说:“倒是有两个他们远房的孙辈,就在邻村不远,都争着要这房子,吵闹不休。老阿公的儿子,恼他们太不争气,看我阿爸忠厚可靠,就托付给我家了。”若川便问:“守老屋,应该给你们些报酬吧?”六莲说:“他们家当然想给,但我阿爸不要。他说,白住着老屋,就是人家的恩惠了,不能再无功受禄。”若川不解地问:“前屋那些老家具,你们也是可以用的呀。”六莲料到若川会有这一问,想也没想就答:“我那老爸,讲原则得很,说人家的祖屋虽不住了,那东西也决不能动。动了,就是占了不义之财。他说,占了别人的财,能家运长久的,他这辈子还没见过。”

六莲忽然想到什么,嫣然一笑:“你先自己坐一下呀。”遂起身去了闺房,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扎好,又在一边的鬓发上,编出了一只小小的麻花辫,找出在集市上买的发卡,对着镜子仔细夹好,这才走出来。她向若川伸出一只拳头,故作神秘地说:“你把手伸开,我送你一点东西。”说罢,将握住的拳头松开,小小的手心里,放着几颗白色坚果。若川感到稀罕:“这是什么?”六莲说:“莲米呀,就是莲子,是我……除雀斑用的。”若川接过,把玩着,觉得很精致,便说:“谢谢了,我要好好收藏起来。”六莲故作正经地说:“你带回城里,把它种在水盆里,让它开花,就能长出一大盆荷花来。信不信?”若川眉毛挑了挑,半信半疑道:“真的?”两人就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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