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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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子 著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低声招呼:“六莲。”她扭头去看,不由一怔——站在身后的,竟是阎槐树。刚才,曾设想了很多人会来,却万没想到他会来,阿爸真是会猜!六莲略一迟疑,站了起来。槐树仍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嗫嚅着说:“你,还好?”六莲觉得,此时槐树无论想对她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换了自己是槐树,就什么都不说。但六莲此时的心情不错,对槐树、对美芬,似乎都没什么恼恨了,所以一笑:“我?很好啊。”槐树就鼓起勇气说:“你知不知道……”六莲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那,美芬来了吗?”槐树看六莲的神色并无异常,便一指后面:“她在那边。”六莲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但见人头涌涌,看不真切,便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呀?”槐树红了红脸,说:“快了。”随即拿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来,郑重其事递给六莲,“这是我两个的一点心意,送给你做纪念。”六莲好生奇怪,并没有马上接过,疑惑道:“送我这个干什么?应该是我送你们礼物呀。”槐树执拗地说:“老同学了,一个小小的纪念。到时,可一定要去吃酒呀。”六莲听了,就淡淡谢过,接过本子,翻开来看,见扉页上写着两行字:

同学如鸿雁,

万里仍牵念。

下面落款,是“六莲同学留念。槐树、美芬赠”。六莲看了,与美芬往日的种种情谊,就一并都涌上心来,不由得鼻子一酸,竟有些哽咽了:“谢谢……你和美芬。”槐树问:“你要不要见见她?”六莲一仰头:“这是什么话?当然想见。”槐树说:“你等等。”说罢扭头就去找人。

一会儿,槐树拉着美芬过来了。美芬有了变化,洋派得多了,薄薄的上衣,隐约透出贴身的吊带装。她看见六莲,就远远地挥手,跑了两步,从凳子的夹缝中挤过来。眨眼间,两个女孩就紧紧地拥在一起,两人的眼里,竟都有隐隐泪光。过了一会儿,又互相擂起拳头:“你变了!”“你才变了!”美芬从槐树手里拿过一袋糖,塞给六莲:“给你!我们‘十一’结婚,在镇上福满园摆酒,你可要来呀。”六莲接过糖,舌尖儿上忽然就有了甜味,心里的乌云一下都散净了。她埋怨道:“姐妹几个,就你跑得快。”美芬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忙解释道:“一直抽不出空来看你。”六莲笑道:“心里早没我了啵。新房在哪里呀?”美芬脸红了,看看槐树。槐树就说:“先住我们家,然后在镇边上盖房子。”六莲惊喜地瞧瞧美芬:“那要起三层小楼了?”美芬害羞了,承认道:“是的。”六莲说:“看你们,多好。”美芬说:“也不能全指望他爸,我们也要赶紧赚钱。”六莲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捶了美芬一下:“我们?已经当上老板娘了吗?”两人便又笑成一团。

一阵喧嚷声,忽地从场边传了过来。六莲回头看,是鳖场的人来了,白若川和小郭走在最前面。助理虽然还吊着胳膊,那风度,照旧鹤立鸡群。六莲的心一下就飞起来了,忘情地招手喊道:“白助理,在这里呢!”若川看见六莲,便一笑。那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异常明亮。美芬与槐树在一旁,忽然感到自惭形秽。窘了一会儿,美芬就用眼色示意槐树,槐树便说:“我们走了。”

此时的六莲,只顾招呼鳖场的人坐下,根本没留意两人的离开。小郭看见六莲,不禁呆了一下:“哦呀!”后面老金伸头一看,也是一呆,也喊了声:“哦呀!”他一面坐下,一面就故意大声地问,“今晚可是演《天仙配》吗?”六莲只是抿住嘴笑,也不回嘴。她悄悄拉了一下若川的衣服,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六莲的心里,在这一刻像有很多的花,嘭地一下都绽开了。她觉得,全场的风光都被她这一处占尽了。对这一刻,她盼了许多天,在心里也想象了许多天,终于如愿以偿。

29、秋夜

今晚的戏,是折子戏,一段一段的,文戏武戏都有。起头的是《穆桂英挂帅》,押后的是《秦香莲》。也是巧了,这两段戏,都和妇女有关。台上的女演员一开口,便是响遏行云。那尖细声音,就像滑滑的丝绸,绝无瑕疵。乡人们虽文化不高,却有他们一贯的口味,听到这华美的高腔,霎时就是一片叫好。直到这时,吴老伯才挤进人丛里,找到了六莲。若川忙向老伯打个招呼,又伸过左手去,两人郑重而又费力地握了一握。

旧戏的动作与唱腔,虽然很缓慢,但只要专注地看,便能看出精彩来。若川、老伯和六莲都眼望着台上,各自不语。待到一折戏落幕,老伯才掉转头来,朝若川笑笑:“这乡村里演戏,也还有些看头。”若川说:“我都好多年没看戏了,更不要说在露天。”老伯就说:“前半场,多是武戏,没甚看头,舞枪弄棒的,不过是博众人开心。后半场秦香莲的苦情戏,才是精彩。”六莲插嘴道:“武戏也好看,女子里边,也是有英雄的。”老伯就嗬嗬地笑:“你看,六莲这女仔,也有思想了。”说罢与若川对视一下,两人都笑起来。

下半场的《秦香莲》,果真如老伯所说,是个上品的戏。演秦香莲的那位旦角,把哀怨的高腔,唱得如同细瓷一般,一声哀似一声,锯在人们心肉上。乡人们一路看下去,渐渐被弱女子的遭遇所牵引,都一片唏嘘。待演到秦氏拖着小儿讨饭的光景,那女演员一声挖心挖肺的啼哭,如雪崩一般,让所有的人再也无法撑住,场内竟有放声号啕的。女人们纷纷拿出预备好的手帕毛巾,拭着流不完的眼泪。

若川自幼到大,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不禁为之动容,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再悄悄看六莲和老伯,也都是泪流满面,完全进入了状态。若川摸出纸巾,递给老伯,老伯抽了一张。若川又碰了碰六莲的胳膊,六莲也不理会,摇摇头只顾看戏。饮泣中,她忽然一只手紧抓住若川的手,死死不放。六莲的手虽有薄茧,但若川却感觉那小手十分柔弱,于是就叹:人间的花好月圆,毕竟不多,更多的只是无奈。待到舞台上包龙图出来,下令铡了陈世美,乡人们这才发出一阵欢呼,继而又掌声如雷。

台上的戏,终于散了,但人们一时还不能散去。场子外围,外村来的人先走,莲塘村的人在场中心,一时动不了,索性就坐着聊天。六莲没有说话,只默默望着闭合的大幕,心里有曲终人散的一股惆怅。再往远处望,镇领导与霍半握手之后,都上了小车。槐树与美芬手拉着手,也上了其中一辆。六莲收回神来,听若川与阿爸正在聊旧时妇女之苦,便忍不住,突然插上一句:“女人的命,从来就苦。”老伯拍拍六莲的肩膀道:“小女仔,莫说这样老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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