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记游

李 暄

坐在绍兴临河的老屋里喝茶，茶叶是散碎的仍在发酵着的陈年故事，而茶盏的水面却折射着新鲜而明媚的时代阳光。

嗑一些瓜子，不小心会嗑出几则腌制过的典故；剥几粒花生，则有时会无意间看到神秘的粉红色的闺阁故事；蒸糕的桂花香里有一个欲说还休的天气，从热腾腾粽叶里包裹着的笑声仍可以品出你人情的厚腻。

明眸皓齿的桥孔会说话，摇动的船舨久久地停在你明亮的思索上；水仙的花萼上闪跳的淡雅与清悠，默默看着画轴上飘着的兰花香，想象着昨晚才看过的戏台上伸展的勾人的兰花指……在昆曲里穿梭的竹笛的音韵就让人销魂了。河港里灯的躲躲闪闪告诉我荷花的花盏为什么会突然变暗，而隐隐的蛙声为什么又会跳入那青苔的桥缝隙、斑驳销蚀的青砖缝里……

习练过无数遍瘦金体的悠悠柳枝，任游人如何临摹简化的笔触也无动于衷，屋檐上那结了蛛网的心事再怎么仰望可能都再想不起那遥迢的归途。

离这屋檐不远的另一处屋檐，雨滴的珠串握了多少代多少年？才让一个撩起长衫带着你的嘱托走了很远很远，用枯瘦的手和枯瘦的笔盖了一间又一间小屋，署名“朝花”、“野草”、“华盖”的草庐，乌篷船载着星辉送去了很多关于你的回忆，你说那个人却只吃草，挤出自己的血和奶。你说那时你能找到的那游子的形象是窗前不泯灭已穷困的灯火，并且，听那灯火说，那个时代真的愤怒可能缘于普遍的饥渴……

在世界飞速变化的一刹那里，你发现闪电照亮的那个旧钟上指针指着的仍是黑夜。月光幻化成霜后，竟然有思想的火光从那老虎灶上热腾腾地蒸发出来，在我的镜片后面结成一片苍凉。是的，在夜里，在星光微焘中，在那已久久苦等的桥面和乌篷船上，吱吱呀呀的船桨说，我终于在暗夜里找到了你，那一架瘦削却坚硬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