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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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出塞》的宿命

郭晨子

不该是怀抱琵琶、满脸悲切、一步一回望的吗?昭君出塞的画面,是荒芜土地上穿斗篷的女子,且是背影,画家不忍描画她的容颜,间或是想起了辜负丹青的败类毛延寿,不知如何勾勒她嘴角的恨、眉头的愁、目光中的悲伤与迷茫。前途和眼前的大地一样广袤荒凉,让一个弱女子怎生应对?

若是演绎王昭君与汉元帝的一场离别,昆曲的生旦戏大有可为。红氍毹上有多少著名的别离啊,《西厢记》里的“碧云天,黄花地”长亭一别,《长生殿》中的《惊变·埋玉》生死一别,《玉簪记》里的《秋江》舟船上的一别,《出塞》却是独属昭君的,不见元帝话别。

没有啼啼哭哭悲悲切切,昭君是个刀马旦!她的斗篷衬里是娇媚的粉红色,红粉佳人手中的马鞭也是粉色的,一番舞动,粉色不再是“娇气”而是“骄气”的了。她还戴了长长的稚尾,一下子陡涨了精气神,她的两腮边垂下长条的绒毛装饰,和身上汉家姑娘的云肩犯了冲,未到北地,已有了番邦打扮,未入乡已随俗?

昆曲折子戏《出塞》里的昭君是英姿飒爽的!

出雁门关,沙漠之地车辇难行,马夫牵来烈马一匹,昭君上马行路。走过汉岭走至汾关,马儿却驻足了,有道是南马不过北,再抬头看北雁正南飞,昭君心头涌现悲怨,牢骚那“朝中甲士千千万,不能庇护一妇人”,咀嚼那思君思亲思乡的苦涩。她的控诉言之有理掷地有声,却也并不柔软悲凄,她的气愤远远超过了哀怨,你看她上马一节,她和马夫拉成对角线,马夫原地小翻,昭君不停地拧转,她的马鞭、斗篷、稚尾和裙摆一同随着翻飞;相反角度的对角线上,再跳跃转体,两人不断地定格、再动作、再定格。接着,看她圆场跑得越来越快,看她身体向后仰,马夫从她身上腾跃,看她三次卧鱼后立即接上半身侧面倒地,翎子也随之先伏在地面再抖擞立起,处处看的是演员的腰腿功,看力度与柔韧的结合,看悲情女子蕴含的生命力量。不仅她和马夫在驯服对抗不听话的马,连护送她的御弟上台后,丑扮的王龙和马夫分别在昭君一左一右,一样的节奏跟着她顿足、转动,成了一段三人舞。

为何《出塞》是出武戏?是弱不禁风的美人无法适应塞外风物?还是她与元帝也无多少情?

在呼和浩特拜谒昭君陵,巨大的青冢下,埋葬的果真是千年前汉地的美人?史载,昭君先后嫁了匈奴两代单于,尊为阏氏,生有儿育有女。忽而怀疑,昭君出塞真有那许多的悲惨吗?是她的平生未曾幸福,后世文人一厢情愿地赋予她沉重和崇高?昭君恐婚,何况是远嫁;男文人们恐惧的是强悍的异族吧?汉以后,一次次草原政权崛起壮大,一次次威胁到宋朝廷、明朝廷,入关即是篡权,才让王昭君和番的意义无限放大?而回到个人,男人送女人去和亲换取太平,无论如何颜面扫地,元帝若来送了,情何以堪。

北魏影响了孝文帝的冯太后是鲜卑族,清朝辅佐了顺治、康熙两代明君的孝庄皇后出生在科尔沁草原,是蒙古族。这些强悍果断、豪情万丈的响亮女人会怎么看王昭君、怎么听汉族文人对昭君出塞无休止的悲叹呢?当命运和权利、政治密不可分时,一点点的儿女情长足以牵肠挂肚吗?况且,汉元帝和王昭君不是《折柳阳关》的李益和霍小玉,更不是《十八相送》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帝王家的真爱情如李隆基和杨玉环,还不是让杨玉环自家断送了性命?

在塞外的匈奴看来,那么多人在那么久的时间里为昭君的出塞委屈和悲壮,一定很矫情。能够出现孝庄皇后和冯太后的这些民族代表了另一种性别上的健全。幸而,《出塞》中的昭君英武刚健,要是她泪眼婆娑柔弱无骨,对元帝大段抒情,做了历代孱弱文人的心理慰安妇,就没劲了。

2012年底上海博物馆的元青花大展上,见一圆罐,画片正是“昭君出塞”,匹马、斗篷、琵琶、愁容,一应俱全,笔法也精到,釉色极纯正,蓝白更是分明。再一看,此罐先收藏于日本某美术馆。呀,不是北上草原就是渡海东瀛,远离故土竟是王昭君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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