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新兵蛋子被推搡着上了甲板，像是待宰的羔羊。那些打扮成海妖的老兵一路号叫着，阵势越来越恐怖。甲板上人声鼎沸，这哪里还是昨天叱咤风云的航母，简直就像一个妖魔鬼怪聚集的垃圾场：全船几千人可能都聚集在甲板上，各个中队各个部门，认识的不认识的，这时候都无所谓了，只是分成新兵和老兵。他们从饭堂搞来残羹剩饭烂蔬菜，见到新兵就往我们身上扔，一条烂白菜沾着稀泥甩在我脸上，还有番茄酱、芥末酱、酱油，都往我们身上招呼。

甲板上放置着几个池子，像是用铁焊接起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搞来的。池子里黑乎乎的，可能是各种调味料和泥巴混合的脏水，我们新兵必须从一头游到另一头去，美其名曰“新兵必须要让自己的身体经过最肮脏的洗礼”，然后才算是完成海妖的检验。传说，海妖如果看到比他漂亮干净的人，就会把他吃掉，所以我们经过海妖的辖区时，要把自己搞得肮脏恶心，这样就能顺利平安。有人说这是美国人的迷信，但我觉得更像是打着迷信的幌子在整人。不是吗？围观的老兵们笑得嚷得不亦乐乎，恨不得把新兵的狼狈相都牢牢记住。

我捏着鼻子匍匐在脏池子里，芥末的味道呛得鼻子受不了。他们不会在池子里面放大便吧？想想我就恶心得想吐。我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慌忙爬过脏水池，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一片欢呼——我算是他们的人了。

后面还有很多抓来的新兵，每个人都脏得不成样子，被迫接受肮脏水池的洗礼。我身上的迷彩裤子和棕色背心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到处是红的黑的黄的各种作料，头发也是五颜六色，现在就想赶紧下去洗个澡。我也不管其他人干吗了，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走入舱下，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关注我了，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还没有经过洗礼的新兵身上。

一边洗澡我一边想，老子在新兵训练营都没遭什么整蛊，想不到在这儿被坑了，唉，是福还是祸，谁也躲不过啊。况且还不能生气，因为所有整人的人，当年都被人整过。再说，哪个行业没点欺负新人的手段呢，从大学到军营，从蓝领到白领，只不过手段上略有差别罢了。

18.跟随航母周游世界之日本篇

在海上漂泊久了，人就会渴望陆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极限吧？反正对于我们这些海军来说，每次海上航行二十几天后靠岸，休整个四五天，还算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毕竟是和平时期，我们的服役更像是一种工作，和其他上班族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们也需要休息，也需要看见“陆地”这种让人踏实的东西。

在每个城市靠岸之前，我们都要接受疫苗注射，主要是针对不同国家的常见病。因为谁都知道这帮憋坏了的大兵会充分享受这几天的自由和放松，所以下船之前要打针，上船之后还要进行严格的身体检查，保证不要有人把什么传染病带回到船上。

总的来说，我第一次出海途经的几个国家，都很有意思，但因为我什么都不熟，有限的几天时间里只能走马看花，不像那些老兵，一下船就知道奔哪儿去有好酒喝好菜吃，或者哪里能见到漂亮美眉。下面就简单介绍一下航母所到的日本的风光吧。

1999年8月，我们来到了日本。在这里，美国海军受欢迎的程度和澳洲差不多。但因为这里是东方，是一个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国度，我亲爱的战友就犯了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误。

一个叫约翰逊的黑人小伙，平时很低调，航母在日本靠岸后，他可能喝多了点酒，在日本的街道上开车闯了红灯。没想到认真的日本人，拼命追赶他，一辆不行来两辆，最后搞到十几辆日本交警的车在后面追赶。约翰逊越是听到人家叫他停下来就越是加速，还仗着车技好，一路飙车，开到了横须贺美国海军基地门口。他丢下车亮出证件就往里跑，把日本警察甩在大门外，自己则上船躲起来了。

当然，美国海军可不会纵容这种行为，把他降了一级，从一等士兵降到二等士兵。

事后我们问他，就闯个红灯，停下车也不会怎样吧？日本交警又不能吃了你！没想到他说：“不，罗，我当时害怕极了。我觉得你们亚洲国家都很恐怖，会拿鞭子抽人，我不想被打死，所以就拼命跑回船上。哪怕我被军队惩罚，那也是有法律依据的。”

老天，这是什么错误认识啊，闯个红灯就被打死？我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美国媒体曾经大肆报道，在20世纪90年代一个美国男子在新加坡涂鸦，被法官判处鞭刑6鞭。当时，这项消息震惊世界，克林顿总统还代表美国政府亲自出面求情，但新加坡总理说：“看在美国总统的面子上，减去2鞭，但必须执行4鞭。”这就是著名的新加坡鞭刑，这个人在1994年5月5日被执行了鞭刑。后来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新加坡。”此事件还造成了新加坡和美国的一个外交小摩擦。

也就是说，很多约翰逊这样的美国人，不仅对日本的法律不了解，对中国、新加坡等亚洲国家都怀有一种恐惧。唉，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我也跟他说不明白。我只能告诉他：“我们亚洲国家不是随便打人的，我们也是按照法律办事。如果你犯了错，就算受到惩罚，也是根据当地法律来处理的，不会有人随随便便就鞭打你。另外，不要以为只有美国有法律，否则以后你到别的国家会吃苦头的。”

19.航母上的葬礼

那一天，龙卷风已经肆虐了一阵子，就在离甲板不到50米的地方，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它如同蛟龙出水的爆发力。它如同一条海龙，在我的身边腾空而起，呼呼地喘着粗气，令人窒息地呼吸。天海成为灰色的一片，仿佛水墨画中深灰色的笔触。黑色的巨龙舞蹈在这黑色的航母的身边，电闪雷鸣如同鼓乐和灯光。我感叹大自然的艺术天分，造物主的非凡功力，人变得渺小了，大多数飞机都偃旗息鼓，那些昨日还飞翔的海鹰，被十二条锁链牢牢地锁在甲板上。

对于航母来说，没有所谓的恶劣气候，也没有任何的大浪甚至海啸可以将这个庞然大物掀翻。船上要做的只是对飞机的保护。风浪乍起之时，所有的飞机都已经加固，尽量多地放置在下面的机库内。在风浪变得更加恶劣之前，一切维修和战斗训练都要停止。飞行甲板上严禁单人走动，如需上甲板，则最少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拉住对方，携手作业。即使这样，也要经过特别申请，否则安全官员会勒令我们下到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