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梅

一个母亲留给孩子的记忆可能太多太多，我的母亲留给我的记忆是绿油油的韭菜。现在看来，韭菜可能是最不值钱的蔬菜。甚至吃它的人也不是太多了，可是当年，韭菜可是妈妈的掌上明珠。妈妈种植的韭菜在全村是数一数二的，主要是第一茬韭菜比别人家的韭菜下来得早，而这第一茬韭菜妈妈不是用来自己消费的，也不是拿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而是把这些鲜嫩的韭菜一把把捆好，在里面夹上一个个小纸条子，这个是孙万良，那个是王金生……妈妈把这些韭菜用筐装好，便开始一家家去送。小小的我不明白这么好的韭菜自己不吃，为什么要送给人家，连爸爸也不反对。后来我渐渐长大，才知道，妈妈是在感谢那些在困难时刻帮助过自己的人，比如在奶奶有急病时是郑大爷第一个帮助妈妈把奶奶送进医院，在哥哥上学交不起学费时是杨伯伯掏出自己的钱，为妈妈解决眼前的“经济危机”。那时候农村很穷，能够用于感恩的就是这第一茬新鲜的韭菜了。虽然现在看来，一把韭菜的感恩几乎近于笑话，可是那时候，人们对妈妈的这个举动几乎有口皆碑。当第二茬韭菜下来的时候，妈妈才把它洗净、剁馅，包上鸡蛋韭菜馅饺子，让我们开心地大吃一顿，就是这一顿饺子，妈妈也要给左邻的孩子送去一碗，给右舍的奶奶送去一碗，有的时候不够吃了，妈妈说：我就是爱喝这韭菜馅的饺子汤。一片小小的菜园，装着妈妈一颗博大的、感恩的心。

妈妈年复一年，在小小的菜园里耕耘，韭菜花上沾着她的青春岁月。有一年，妈妈又早早地种上了韭菜，天气有点旱，她在晚上去浇水，韭菜出芽了，她又不断施肥。邻家的女孩儿要出嫁，妈妈决定把第一茬韭菜奉献给这个女孩儿办婚礼，可是就在这个女孩婚礼的头一天晚上，不知哪来的小偷把菜园里的韭菜全部割走，第二天妈妈到菜园里一看，傻了眼。妈妈气得大哭一场，后来竟病了一个月之久。妈妈深深地为了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歉疚。多年后一提起此事，妈妈还对小偷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后来妈妈再种韭菜，加大了防范小偷的力度，有时候竟然半夜打开窗户，向外张望一番。

那一年，有部队来村上修路，妈妈硬是把自己种的第一茬韭菜送到部队的临时食堂，她回来眉飞色舞地说，当兵的也能吃到我的韭菜馅饺子了，她那得意的神情不亚于自己的儿子就在部队。

现在，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们，每逢看见春天的韭菜上市，妈妈的音容笑貌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妈妈那一颗绿色的、跳动的心，总能让我从中悟出一种为人做事的道理。村里的一位小学老师还把妈妈的韭菜写进一篇散文里，据说很快就要发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