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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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听。”我哑着声音说出这三个字:“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话筒里沉默了,我听到嘈杂的背景声,一切声源都被无限放大了,我甚至听到了机场的播报航班号的声音,那是我这段日子频繁往来机场中所熟悉了的,单调而机械的女声。

他终于开口,说:“我来见你。”

肖来得很快,我在暮色将临的时候见到他,他自己开车,仍旧是那辆黑色的庞然大物,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停在街边上,他站在车边上,也是随随便便的,这么秋凉的天气,他只穿着一件衬衫,两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踱来踱去的,居然在抽烟。

我从未见过肖抽烟,他向来是个一丝不苟的雅痞模样,戴的眼镜都跟着衣服换款式,卷着袖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地抽烟,简直让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

但他很快看到我,叫我。

“留白。”

我走过去,他不再抽烟,也没有把烟丢在地下,街边的垃圾桶上带着烟碟,他将烟头在那上面按了,我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上面同样的烟蒂已经积了三两个。

我走过去,声音又平又直。

“你可以说了。”

他端详我,目光深长,仿佛要看到我的身体里去,我并不闪避他的目光,只静静等着,半晌以后才等到他开口。

“留白,你不想问我去香港做什么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字地:“你也去参加了楚家的董事会了吗?”

“是,今天的董事会是我主持的。”他说完,倒是笑了一下,但并不是那种成功者该有的志得意满的笑容,倒像是有些疲惫。

“楚家人都在,你真该看看他们的表情。”

我的心纷乱跳荡了几十个小时,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平静下来了,只是沉,沉得不知底在哪里,且那个长久的疑团突然有了答案,

我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周想要提醒我的,是我蠢,没能明白他的暗示。”

他动了动,一个想要靠近我的姿势,但我退了一步,他便停下了,然后低了低头。

他是极少低头的男人,这样一个动作,让他看上去竟有些委屈了。

我只觉不可思议,这不是他最该意气风发的时候吗?何来疲惫,何来委屈?

他又开口,像是在辩解什么:“我不介意周对你说了些什么,这件事与你也没有关系,几年前我就决定了要拿下楚氏,我对楚承曾经是看好的,我也曾经觉得他与琳是合适的一对,但是后来你出现了。”

我慢慢将十指攥成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听到自己变得尖锐的声音:“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这样假惺惺的作态,你是来向我炫耀的吗?炫耀你的大功告成?炫耀你的彻底胜利?”

他愣了一瞬,像是从没料到我会这样在街上对他吼叫起来,但他迅速地抓住我的一只手:“留白。”

我在下一秒举起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向他挥去,却被一把抓住。

我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生气,反而低了下来,急切中带一点恳求:“留白,你不要这样,我还没有说完。”

“你放开我!”我尖叫。

他紧紧地抓住我,街上已经有行人开始侧目,他将我拉到车边,但我挣扎着不愿进去,他开口,声音就在我耳边:“留白,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不想知道楚承为什么不能与你联系了吗?”

我突然停止动作,抬起头来瞪着他。

他低头,缓慢而清晰地道:“因为他父亲在董事会上突然心脏病发,被送进抢救室,到现在都没有醒。”

我觉得他在说一件极其荒谬而又遥不可及的事情,而且耳朵里总有嗡嗡的异响,让我想用力拍打一下它们。我尝试把手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他在我耳边说话:“留白,到车里去,你在发抖。”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这个男人的语气仍是命令式的。

我充耳不闻,只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原来是这样,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吧?

我不敢想象楚承正在面对的一切,也无法想象。

在他所在的地方,我一定是被所有人怨恨的,即便是我的存在也没有人会原谅,更不要说接受。

如果没有我,他不会如此孤注一掷,也不会输到失去一切,他甚至还要面对可能的亲人离散,这一切竟然都发生在一日之间!

肖松开我的手,却又握住了我的肩膀,像是在怕我会倒下去。

我推开他:“不要碰我。”

他开口:“我送你回去。”

我退了一步,挺直了背,让自己可以不用仰视他。

“袁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样就够了,我不需要你送我,事实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皱起眉,随即又软化了脸上的线条:“我知道现在的情况让你一下子接受很难,送你到家之后我会离开,留白,我只是担心你。”

我听到自己的笑声,笑得难以入耳。

“担心我?肖,你以为我需要你的担心吗?你以为楚承离开,我就是你的了?你把我当作什么?一个彩头?一件货物?还是一场赌局里的奖励品?笑话!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不需要你就是不需要你!留着你的成功和全世界去分享吧,我不想听,更不想看到你!”

他成功地被我激怒了,眼里火光一闪:“我再说一遍,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对,我是喜欢你,我想得到你,但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我今天这样从香港赶着飞过来,不是为了那么一个无聊的理由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了,我只是担心你!”

我的反应是掉头就走,我不能不走了,发烫的眼泪已经烧到了我的眼眶,我鼻梁发疼,眼眶发烧,我想自己是要哭了,我痛恨情绪失控,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留白!”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并不理睬他,而是重复了上一次我与他分开时的动作,在晚风中加快脚步,最后奔跑了起来。

滚烫的泪水涌出来,又瞬间被风吹得冰冷,我不知道路人在用怎样的眼光看我,我也不在乎。

不用了,无论是嘲笑、讥讽、或是同情、关心、担忧都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人,我想看到的,也只有一个人,而他,却已经离我太远太远,远到我已经不敢想象,还能怎样去到他身边。

当天晚上,我接到来自香港的电话。

是用楚承的手机拨过来的,但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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