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益

第一次这么集中、全面而多角度地读高旭旺先生的短诗，于我是一次非常独特、温暖而愉悦的精神经历。我说独特，是因为这些短诗往往有一个非常奇特的视角，有一种能道人之所未语的诗性视野，能给人以一种全新的艺术感受。我说温暖，是因为这些短诗并不因其短小而缺失人性关怀，缺失生命热能，相反它们处处从人性与生命的最本真处辐射出诗性的光环，而使其格局虽小而容量巨大。我说这些短诗令人愉悦，是因为这本诗集从头到尾弥溢着一种向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因其长期处于困厄之中而稍有消减，反而因其对困厄的折冲之力而更令人动容。

那首被作为诗集书名的小诗《竹子在雨中醒来》，就很恰当而浓缩地描述了旭旺先生的精神经历。我们可以把这棵被赋予象征意义的竹子看作是旭旺先生内心的寄托。它经历了漫长的睡去终于“醒来”，并且在“雨外的真实存在”中选择了“拔节的程序”。我们可以想象这个拔节的程序所包容的社会程序、人生程序以及内心成长的精神程序等等更宽泛的内容。但终于有了“绿的站立”，这就是是旭旺先生在醒来后对世界的回答，也是其最终达成自我完成的历练过程。

另一首小诗《香，在流动》也很有意思。这首小诗虽然以浅显明白的语言为之，但其内在深意却蕴含甚丰，且涉指甚广。我无法确知其特指为何，但正因为如此，乃更使我浮想联翩，不知其终极意蕴的边界与终点。我乐见这样的以大白话写得非常象形的朦胧诗。这样的诗我以为更胜那些以大白话写大白表象世界的所谓的口语诗。

除了对自我精神历程的关注外，诗集中更多的是对广阔现实世界的情感复杂的关注与悲悯。这样的诗甚多，它们从诸多角度聚焦于广大的底层民众。诸如“华山挑夫”、“就叫老乡”、“农民工”等等。其中有一首《错爱》，让我有一种别样的感动。我不知道这种感动确切地来自于何处，但我细究下来，确认这种感动一定来自于高旭旺对河南农村与农民深爱与熟悉的灵魂的认同。真的，我通过这首诗，那么清晰地看见了高旭旺的乡村背景与他自小经历过的人世沧桑，以及因这种人生背景而拥有的那种对乡土与乡民的同情与挚爱。我从这一点上看见了高旭旺的灵魂。

另有连在一起的几首小诗读来非常有意思。那是《父亲》、《母亲》、《女儿》、《儿子》、《爷爷》、《奶奶》。我读这些诗或许就认识了高旭旺的家庭，或者认识了更广义的河南农民的家庭。那种以乡土情调乡土视野描述的普通家庭给我以更久远的感动。这中间我以为写父亲与儿子的两首为最棒。写父亲的全然是乡村色彩，整首诗中古铜色的背景烘托出以中原为基调的中国久远的乡村文化。而写儿子的已是现代况味，令我有似曾相识之感。当然，这一家人中还少了一个女主角。但这本诗集中另有写女主人的两首小诗，短而粹，情笃而意新，当为同类诗中的佼佼者。

这部诗集都为短小而精悍的哲理诗。写哲理诗不易，在当今的时代更不易。高旭旺从六十余年的人世沧桑与精神磨砺中提炼出来的人生情思是如此真挚又动人，实为一座富矿。值得我们精读。

我其实与高旭旺先生仅一面之缘，且远在三十余年前的一次西安文学会议上。以后再没有见过。好在这本诗集中的作品以及多篇序文与后记让我对他有了更细致的了解。谢谢旭旺先生给我寄来的这本诗集。谢谢他的六十年的人生经验与诗性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