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军

我曾在电视上多次看到过这样的新闻，一对父子关系变得水火不容，甚至不惜大动干戈，接着便是父亲出走。从此，天涯海角势同陌路。亲朋聚会，别人提到儿子，老父亲便会火冒三丈，似乎在他的眼里，十年不见，二十年不相见，也不会难过。但真正有一天，当儿子落难了，父亲便再也坐不住了。

儿子得了尿毒症，需换肾。对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而言，治疗只是一个遥远的幻想，灾难把这个本就不幸的家庭推倒了风头浪尖上。

更让人难堪的是，儿子的妻子也离开了他。

生活便是这样，貌似再恩爱再甜蜜的夫妻，在天灾人祸面前，也常会分崩离析。看着亲人劳燕分飞，他却无能为力，他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唯有一天天地等死。

有好心人建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父亲，至少能多一个人帮你想办法？他苦笑，多年前的年少无知，把疼我爱我的父亲气走了，整整十年了，他都没联系过我，在他心中，也许早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站在医院的门口，很多人都在猜想，儿子生命中最后的亲人到底会不会出现，他真能甩手不管儿子的死活？几乎没有任何疑问，最后的答案，父亲一定会来。因为，在生活的危难时刻，离他最近的，只可能是最疼他最爱他、纵有恨也舍不得的年老父母。而事实的确如此，老父亲卖了房子，卖了地产，来到了医院。不顾自己已是高龄，依然捐了一个肾给儿子。出院的那天，儿子跪在父亲的面前，痛哭忏悔。

生命中，我们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年幼时，最好吃的，永远都是在我们的手心，长大了，父母便日盼夜盼盼着我们回家，等真正到家了，父母开始忙碌了，往往是一大桌子菜，而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动了几口，就匆匆离去，那些剩菜剩饭，便成了父母数日的工作。等再回去，又是如此。即使是父母到城里来看我们，他们总是把家里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城里带。

我们这辈子，总会结识很多的人，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有同床共眠的情侣，但没有人能取代父母在我们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开心的时候替你开心，痛苦的时候来安慰你，而不在身边的时候，又在日日夜夜思念着你。

十年前，我和妻子回老家。妻子是城里人，从没到过乡下，当我告诉她，乡下蚊子多，蛇也多，又没电扇时，她便吓坏了。那个晚上，是母亲陪她睡的，担心蚊子咬，母亲便不停地用扇子为她驱赶蚊子，妻子甜甜地睡了一夜，而母亲却折腾到黎明。

一年前，儿子在学校体检时，检查出有乙肝，我不敢相信。带着儿子去大医院复查。去得晚，抽完血已经是十一点了，而结果要到下午五点半出来，我不忍心儿子跟我一起等，便叫他回家。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大圈，我又回到医院。

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正想好好睡一觉，有人拍我的肩膀，是白发苍苍的父亲，他提着保温桶，一脸大汗地责备我：“没吃饭吧？你妈就料到了你要省钱，这不，她给你熬了鸡汤，让我给你带过来。”等我吃完，父亲突然要赶我走，尽管我告诉他，我今天放假，不用去单位，父亲依然鼓起大眼说：“等一个结果，还要两个人？这是浪费资源。”接着，又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事，就多陪陪你儿子，和孩子多沟通沟通。”我的心一暖，我知道拗不过固执的父亲，我也知道，其实父亲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多陪陪我年老的母亲。

忽然想起早上妻子发给我的一条测试短信：在你生命中，哪个是离你最近的人？选项是朋友、妻子、父母。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从你生命呱呱坠地起，那个便开始关注着你，疼你爱你，给你最好的，能和你分享快乐，能和你承担痛苦的，只可能是你任劳任怨的父母。

我微笑着编辑好答案，发送，盖上手机。转身，我看见父亲正微笑着朝我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