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

最近听朋友讲了一个聪明媳妇孝顺的故事。

失明、骨折的“炕婆婆”常犯糊涂，大白天就嚷：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开灯？实诚的大媳妇说：大白天开什么灯呀？二媳妇却顺着来：开灯开灯，啪啪拉了两下灯开关，亮堂了吧娘？“炕婆婆”高兴连连：亮堂了，亮堂多了。在炕上坐烦了，“炕婆婆”吵着要上街。大媳妇说我正忙饭呢，二媳妇却说：来来，背着，背着上街！背着婆婆在屋里咚咚颠两圈，又放到原地。“炕婆婆”那个舒坦呀！

读完，我深受触动。原来只有爱还不够，还要会爱。孝顺的目的不是正确，是老人开心，是让一辈子为儿女辛辛苦苦的他们“任性”一次，“自私”一次，甚至“不通情理”一次。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与人生，人到衰年有许多背离常情的 “常情” ，包括思维、喜好，这时候最可贵的，是愿以“懂得”之心去体谅和迁就。

母亲近来患了老年性焦虑症，我拿出全部孝心，给她洗澡、穿衣、弄好吃的。做这些的时候，脑海会浮现小时候她呵护我的种种细节，所有的繁难都被反哺的崇高感压下去。孝老，是在天地间创造公平的回馈。然而，无论多累都好说，但她许多的不合情理让我忍无可忍。衣服晾在阳台好好的，我坐在电脑前打字，她一趟一趟地跑来，说衣服叫风刮跑了，让我去看看。我耐心跟她说：又没刮风，再说我也用了夹子，衣服不会刮跑的。可她还是一趟趟让我去看。外面有不相干的电话声，她总疑心是她儿子有什么事，还老说有人要绑她……凡此种种，我哭笑不得，解释无用，竟至于朝她生气了。幸好，困惑之际，朋友的故事让我豁然通透：家庭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情”的地方。

于是，我顺从地从电脑旁走向阳台，用高兴的语气说：衣服好好的，妈您放心吧！权当起来休息眼睛了。有让母亲担心的电话声传来，我就拨通弟弟号码，让他跟母亲及时报个平安。我又学着小时候母亲的样子，假意打几下柜子：叫你还敢绑人，叫你还敢！看着母亲紧攥我的手慢慢松开，沉入梦乡，我噙着泪水愧念：母亲，我以前自诩的孝，原是一种假象……

对年高的双亲，孝的最高境界，是顺着他的好恶、习惯，用他的方式去爱他。那么，别在父母面前浪费粮食，别在外面惹事让他担心，别人在父母身边却玩你的手机，甚至，请父母吃饭时，把一根芹菜切得很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