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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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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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卑微与坦荡

李培俊

很偶然的,我遇上了一个小学同学,那是个女同学。因为某种原因,这篇小文不便使用名字,权且以她代之。

我有晨起散步的习惯,上了年纪,瞌睡少,刚到5点,便由梦中醒来,然后起床,然后洗涮,然后缓步出门,步入清新与污浊交混一起的晨光中。近年来,私人汽车的个人拥有量以几何速度递增,三口之家,一部车者有之,两部车者亦不足为奇。于是,绿化带、行道树、草地所释放出来的氧气,被川流不息的车辆尾气再度污染,空气显得怪怪的,有点像粪堆旁边吃饺子的感觉。

不到6点,我已来到大海寺路与河阴路的交叉口,那里已是十分喧嚷,自行车往来如梭,店家已打开店门,在门口支起铁架子,摆上面包、甜点、饮料,主要供应对象,是揉眼上学的二中学生。就是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说熟悉,有点言过其实,那个身影已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近半个世纪,那个昔日尚未长开的小姑娘,已被时光磨砺锻造为标准的老太太。我所说的熟悉,是她脸上依然存有的往日印象。

她的脸已被岁月刻上了苍老的纹络,两个曾经好看的、吸引少男的酒窝,不再圆润可人,演绎成残酷的沟渠。唯有那双晶亮的双眼未被时光遮蔽,虽留有岁月与生活的痕迹,却依然明净、清澈,闪烁着坚韧和不屈。

我就是从这双眼睛认出她的。那时,十二三岁的孩子,虽然懵懂,虽然青涩,但对美的欣赏与生俱来,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成为我们那届同学的追捧目标。但绝无逐色之意,那时的孩子单纯,不到万不得已,男女生从不搭腔说话,仇敌似的。她的家境本来不错,父亲在外地教书,被打成右派后递解回乡当了农民。她的穿着和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一样,却很干净整洁,哪怕一块补丁,也是细密规矩,浑然一体。举手投足,有种农村孩子无法企及的气质和韵致。

我认出她的那一刻,她正扫大街,扫帚划过路面,落叶、纸屑、果皮、烟头聚拢一起,被她收进撮斗,倒入一边的三轮车。我站下了,仅仅是站下,没有上前相认。我突然想到,一个身穿橙色马甲、手挥扫帚的清洁工,最怕的是什么?见了昔日同窗,会有什么样的感受?除了卑微,除了活得不如人,还有什么?到了颐养天年之际,仍然挥汗如雨扫大街,可见她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我此时相认,不是给人家找难堪、心里添堵吗?于是,在她尚未认出我之前,我离开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会主动与我相认。

那个路口本来不是我散步的必经之路,我一般走索河路,为了在广场附近吃早餐,我才偶尔经过那里。那家早餐店在广场东口,包子很有特色,皮薄、馅足,味道也好。我常在那里喝碗胡辣汤,吃两个包子。那天,我经过那个路口,大老远的,她便停下扫帚,把我叫住了。她说,你等等。到了跟前,她盯住我看了一会,说,你是不是姓李?我说,你也姓李对吧?她哈哈笑了,说,果然是你,真是你!

交谈中我大略了解到她这些年的生活。她没考上中学,那时中学太难考,比现在考大学还难,我们那届37个学生,考入二中的只有三个。她22岁嫁人,相夫教子,成了真正的农妇。但孩子还算争气,一个研究生毕业,在上海一家外资企业做事;一个本科毕业,在某镇当副镇长。我说,我其实早认出你了,只是没和你打招呼。她说,你这人咋这样,老同学几十年不见,见了还不认?我说,我……

她突然笑了,说,怕伤我的自尊心吧?这有什么,你干的是工作,咱干的就不是工作?这个社会,缺了哪行都不行,马路三天不扫,城市还是城市吗?

这话说得透透亮亮,有种凡常人的坦荡和大气。人家把世事把人生看清了,想透了,倒是我显得卑微和小气。是我把人家看扁了,看低了。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如此?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商贾富翁也好,为生活终日奔波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也罢,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而已。年入百万,也不过一日三餐;月获千儿八百,亦是日子照过。有谁能够超越最终的归宿?那么,从本质上说,人与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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