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月于我是寻常见的，而于我又是情有独钟的。

无论故乡，无论城市，只要有月，我就痴迷地看。虽然看不出什么，但还是依依不舍地看。无论圆满，无论残缺。

来到新居没几天，就见到半个月亮爬上来了。不顾虽已是深秋但由于天气炎热蚊虫依然很多很凶，伫立湖畔欣喜而专注地仰望。这是我暌违多年的朗月了。自此，便几乎每一天都要出门说是散步倒不如说是与月幽会去了。有时说不清是阴晦是雾霭，日已老早地沉隐了，懊恼地想，月恐不会出了。但是就在这倏忽不经意那么一转脸的瞬间，蓦然回首，那月竟在一片晕眩迷蒙中堂堂皇皇地出现了。我惊喜得像小孩子一样跳跃鼓掌起来。莫非月儿在有意变魔术，抑或跟我捉迷藏、开玩笑？

我便欣欣然从各个角度去看它，与它相向，相视，相近，相伴，相亲。或迎着它缓踱，它就一直拂照我的额，有时穿过植根于隆起的土丘上茂密的小树林，也要寻着枝杈的缝隙，看那不甚完全的月——此时，尤为它的别致韵味而欣喜。或伫立，凝神审视着它，正好与它耳语、沟通。或即使背着它在走，也总心有所牵地回眸顾盼。无论怎样的晚，无论怎样的阒寂，甚至妻怎样的叮嘱——“你可不要老去湖边呀，深着呢，溜下去就没影儿。我可救不了你……”也总要固执而习惯地信步临水去赏天上的月和水中的月相映的妙境。在临湖的最下面一个台阶，面冲着它，看水中的月，湖面静静的，只有细碎的波纹晃动，和水与坡沿的石块相击发出的轻轻的如琴弦的弹拨声。天上的月，似乎可以说成玉石、银片、宫灯、红橙、磁盘，那么清新、清丽、清雅、清秀……水中的月，我该怎样搜索枯肠形容你呢，又当怎样绞尽脑汁形容得准你呢？亮亮光光，白白洁洁，粼粼恍恍，迷迷离离，颤颤酥酥，醉醉醺醺，柔柔和和，温温馨馨，绰绰约约，靓靓倩倩，飒飒爽爽，澹澹泊泊，沉沉静静……无穷的神奇，无穷的魅媚，虽并不完全像天上的月儿那般规范那般鲜明那般澄澈，静观之，不得不为其形散而神不散、破碎而不沉堕的操守所钦敬所折服。

我即不时地俯仰，领略天空与水中月相谐相映的妙境。月儿哟，你的崇高在于黑暗时给人以光明，平淡中给人以神奇。幻禅而不空虚，缥缈而不虚无，清高而不狂傲，释放而不争辉，居高而不失谦和，磊落而不失含蓄，冷峻而不失慈善。

巍巍乎，皎皎乎，普拂广袤偏远，不遗众生百姓，没有魂不守舍的浮躁，只有不温不火的柔情，持久永恒的博爱。

安宁、安详、文静、娟秀、智慧的月哟，你这大千世界无不仰慕的，夜的天使，夜的女神。

因了昼有日的辉煌灿烂夜有月的静穆和谐，日与月的伟大而神圣的轮回，才使宇宙这般永恒，永寿，永生，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