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怀李商隐

柴清玉

唐代诗人李商隐与荥阳有着不解之缘。李商隐的祖父李俌由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市）迁居荥阳，唐元和八年（813年）李商隐出生在荥阳，3岁随父至浙江，10岁时父亲病故，随母亲护送灵柩回荥阳守丧三年。唐大中十二年（858年），李商隐抱病回荥阳，不久辞世，葬于荥阳檀山。荥阳人民没有忘记李商隐，在李商隐的墓冢旁修建了李商隐公园。

唐朝的诗人中，李白、杜甫、白居易的名声是最大的，还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那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无尘境界。但打心底讲，我是有点偏爱李商隐的。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樊南生，是晚唐最杰出的抒情诗人。李商隐一生创作了大量诗歌，至今存世的有600首。他十分自信，总是以宋玉、司马相如来自比；他又是如此的不走运，虽怀“欲回天地”之志，只是大唐已是气数将近，黄昏末路，他以诗篇杜鹃啼血也不可能换回大唐的春天，甚至对改变自己穷憩飘零的处境也无济于事。即使如此，李商隐不悲观，不动摇，以超人的才华和真挚的感情，在诗中议论时事，借古讽今，并且在诗中叹息自己的不幸身世和孤独心境。我尤其喜欢他的七言律诗，把这种形式推到了极致，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瑰丽缥缈的爱情诗，更是被时代传诵，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跨域时空，成为不朽。

纯洁的爱情是美好、感人的。但感人的不仅仅是爱情本身。李商隐爱情诗的意义，已不止是一般的歌颂爱情，许多篇什已经升华为对女性的赞美，对女性命运和生活的深切同情和关怀……所表达的是一个正直诗人和男子对女性的善待乃至爱护尊重，这在封建时代“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环境中是十分难得的，从中也显示了中华文明中与歧视压迫妇女完全不同的一种优良传统。李商隐至今能够有众多的“粉丝”，被称为值得敬重的好男子，大抵于此吧！

李商隐又是不幸的，一生怀才不遇，而且不被人们理解，身后又常常被误读。曾被指责为“忘家恩，放利愉合”“诡薄无行”“文人薄幸”等等，实际他是一位重情重义、深情缠绵的“情种”，更是一个磊落耿介的大丈夫。

李商隐生活的年代，藩镇作乱，宦官专权，朋党倾轧，动乱不止。早年，他曾得到天平官节度使令孤楚的赏识，让他与其子令孤绹等一起学习，并向他传授骈使文写作技法。后来得到令孤绹力荐，登进士第，该年冬天，令孤楚亡故。次年，李商隐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并娶其女。当时的政坛，牛（僧儒）李（德裕）两党激斗正酣，而令孤属于牛党，王茂元则属李党，李商隐本无党派意识，但令孤绹却认为他是忘恩负义之情，加之令孤一族长期执政，势大权重，李商隐从此饱受打击，备受压抑，便是难免的了，不得不以依人作幕，代草文书为生，最后虽任了一些闲职，不久患病辞世。

李商隐一生中第一次有意识在政治上的选择，是在牛党得势、令孤绹为相的时候，跟随被贬的郑亚去了桂林，表明了远离牛党，同意李党的态度。李商隐之友刘蕡因纵论时政，指斥宦官而被贬含冤而死，李商隐痛苦难耐，连作四首诗哭吊：“上帝深宫闭九阍，巫咸不下问衔冤。”以义正词严的抗议之声打破了文坛的沉寂。大和九年（835年）的“甘露之变”，宦官仇士良等幽禁了唐文宗，滥杀无辜，而多数官僚士人噤若寒蝉，李商隐却在此时接连写下《有感二首》、《重有感》等等，严谴宦官，痛责谋事不密的官员，并委婉批评了文宗的用之不当。这是需要相当胆魄的。李商隐，这个似乎总是一袭白衣，行走在无边的风雨之中，独自苦恋的才子，在乌云压城，江山变色之际，才显出了他的铮铮傲骨，拳拳赤心，使人认识了他的真我，这是一个真正的节操独立，敢于仗义执言的大丈夫，伟男儿。

董乃斌先生指出：“李商隐诗有个很重要特点，就是在表现爱情、悼亡以及对坎坷身世的自我感伤乃至对唐王朝衰亡的预感时，往往彼上融渗胶结，浑然化成一体……”（《李商隐诗·前言》）只有在重视感情、尊重女性的诗人身上，才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因为在他的心中，爱情是生活、命运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从某种意义上，爱情的得失甚至是和王朝的兴衰几乎同等重要的，唐玄宗不就因为杨玉环差点丢了江山吗！我想到，中国文学史上的皇皇巨著《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虽然借黛玉之口表达他或许不太喜欢李商隐的诗，但他的女性观，价值观中，却很容易找到和李商隐一脉相承的内涵。

从古至今，无情无义者多为势利凉薄之徒，岂有真豪杰？唯真男儿能有义多情。李商隐就是这么一位大诗人，真男儿。女吟喜欢李商隐者日众，缘由恐怕即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