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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一葫芦酒在船头

文 靖

食堂大盆一道汤,像黄瓜,却是瓠子,葫芦的一种。《山家清供》说其“烧汤清香四溢,其味鲜美。蒸食可‘除一切烦恼思想,久而自然神清气爽’。” 周作人也说: “夏天吃饭有一碗瓠子汤,倒是很素净而也鲜美可口”。而我所知那汤只合寡淡二字,所以《随园食单》里,瓠子不单吃,而是“将鮶鱼切片先炒,加瓠子,同酱汁煨。”

葫芦初熟食美,老来壳硬,不过内涵倒如人一般,香清益远了。我最早认识葫芦,是祖父舀水的瓢。陈旧似腐,轻盈欲动,任凭怎么按捺,即刻浮上水面,瓢与水缸撞击,发出柔和的叹息。祖母大床后面经年累月挂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葫芦,油黑发亮,以一根边角料的酱色布条悬之梁下,里面藏着什么?正伸手,祖母厉声喝住:“萝卜籽,不好玩!”有年代的水瓢是祖父从战地老乡处带回的,而祖母的葫芦里,装的是仅剩的一点点祖母的母亲当年给的苦瓜、萝卜、辣椒的种子。这些种子在千里之外,在一瓢瓢的河水滋润下,发芽生花,繁衍不息。

幼时还颇费解一种传统美食的称谓,冰糖葫芦。以为是葫芦外面和以糖稀,却原来那竹签贯以串起的,据《燕京岁时录》载:是“山里红、海棠果、葡萄、麻山药、核桃仁、豆沙等,蘸以冰糖。”真乃葫芦文化的曲径通幽。

从《诗经》中“七月食瓜,八月断壶”,到婚礼上的合卺礼仪,门户之福禄,一件清新的自然之物上升为吉祥的艺术佳品,葫芦早就罩上了文化的外衣。据说资深葫芦玩家仅玩两个极端,一个是极大,一个是极小,个头1米多的新疆大葫芦和长度两厘米左右的草里金,是玩家们的至宠。

1936年,潘光旦在清华大学种的葫芦藤,结出了一对并蒂葫芦。那个葫芦,经历过抗战的劫难,从北京带到昆明,又从昆明带回北京。潘光旦把它收藏在一个特制的三角形葫芦柜里,那是潘光旦的心爱之物。为此,潘光旦特意把他的书房命名为“葫芦连理之斋”。

董桥先生《英华沉浮录》第三卷出版,老朋友送来一个上好的清朝老葫芦,“那个葫芦不大,却古意沉穆,明亮烛人,色红像血珀,还有长长的蒂柄。”比葫芦更解人心的是朋友的相惜之语:“你在文章里说,恨不得字字句句一夜之间都泛起岁月的风采。今天可巧,第三卷出版,正好给你猎到葫芦,都泛出岁月的风采了,就供在案头吧!”

在我看来,葫芦最生动的表达,不在吃,不在把玩,而是用来装酒。葫芦生来是要与酒相遇的,葫芦的内心世界,草木浮生的锦绣年华,概因酒,而尘埃四起,轰鸣而过。

令狐冲在思过崖上戒荤茹素,岳灵珊哄过六猴儿给大师兄送饭,当从饭篮底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来,一句“你瞧,这是甚么?”令嗜酒的大师兄站起向岳灵珊深深一揖。岳灵珊拔开葫芦塞子,笑道:“便是不能多喝,我每日只能偷这么一小葫芦给你,再多只怕给娘知觉了。”令狐冲慢慢将一小葫芦酒喝干了,这才吃饭。饭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个时辰。每及至此,不由合上书页想,这样相守山崖的淡淡的酒色黄昏,对于险恶困顿的江湖,实在是一份静谧安好的感动了,至于后面将会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吧。

宋代白挺《湖居杂兴》:“雨后林塘夏亦秋,一葫芦酒在船头。醉来深入荷花去,卧看青天飞白鸥。”这小日子惬意的不像话,酒在葫芦,鱼在沼,心中凉夏,醉荷花,换个角度看世界,青天白鸥入眼来。生活因为一葫芦酒而精彩绝伦,满心欢喜。船后滔滔流逝的时光,将连同世间冷暖一齐冲刷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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