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寒

老楼，无电梯，垃圾只能扔楼前的四个垃圾桶。夏热冬凉，出门不方便，各家先把垃圾放门外，出楼时再扔。

我家住顶层，与对门邻居一直相处不错。

对门住着一对老人和他们的女儿一家，大多时候，只见老人出没。夏天，老头儿喜欢穿条短裤，光着膀子在楼道拐角的窗前抽烟。冬天，老夫妇也喜欢穿着睡衣推门将垃圾放门外。楼梯在我家门前，他们放垃圾时，尽量靠我家门口。我有每晚睡前收拾垃圾的习惯，然后出门将对门的垃圾一并捎上，下楼扔了。

小小举动，改变了两家门前的局面。早先，都乱放乱扔，从此整洁了。上下楼，再见各家门前那道长期放垃圾留下的发臭的黑印儿，还有那零乱不堪的堆积物，都忍不住加快脚步。

那晚出差回来，我发现妻子并没改变垃圾扔门外的习惯。在三四楼拐角处，目睹对门老头儿弯腰拾起我家门前的两袋垃圾，他抬头就看见了我，笑着匆匆下了楼。

进门时我问妻子，怎么还往门外扔垃圾？

妻子说，我一直是啊，早上上班带出去扔，家家不都这样吗？

我还说什么呢，原来一直是对门的老夫妇在暗暗配合我。

妻子后来许是发现了门外的变化，我在家时，她不收垃圾了，我出差时，她干脆将垃圾收好放卫生间，出门捎上。

好习惯融洽了两家关系，见面时彼此点头招呼了。

这样的局面并没维持多久，我出了一趟长差回来，目睹门口和邻居门外都放着几大袋垃圾，对门的垃圾袋还往外渗着脏水。

进门后，我质问妻子，又怎么了？

她不解地看着我，说，什么怎么了？

我说，门外的垃圾。

她的脸霎时晴转阴了，气愤地说，呵，你以为对门还是那对老夫妇啊，已经搬走了，新住进一个垃圾，你看看就明白了。

我还说什么呢，我只明白，邻里关系要维护，要培养，要尊重，远亲不如近邻嘛。处好了，大家愉愉快快生活。处不好，彼此天天愁容相见，不累死，也沉闷死。

放下行李，我出门拎起两家的垃圾就下楼了。回来后，用拖把将门前反复拖了拖。

妻子抱着手，靠在厨房门上，欣赏着我忙碌，说，没用，上周那个垃圾搬来时，还从屋里清理出几大堆垃圾，楼道都塞满了，还是我打电话叫人来收拾的。

我不信，世上还有这样令人不齿的人。

刚关上门，只听对门哐当一声，开了。我忙往猫眼一看，见一位衣着暴露的妖妇小心出门，将一大袋垃圾放在我刚拖过的地上，扭头又哐当一声关上门。

我看着妻子，妻子看着我，说，如何？

我解释说，人家刚来，要慢慢感化嘛。再说遵守好规矩，老住户也应带好头嘛。

妻子一哼，去客厅了，说，你就慢慢感化吧，最好是把妖精感化到床上去，早晚被她折腾死，没准还不领你情呢！

我服了，别看女人有时嘴巴毒，眼光也毒呢。妻子说得没错，对门的妖妇就是一个垃圾，浓妆艳抹，满身刺鼻的香水，估计过敏皮肤接触，会迅速起满红疙瘩。她下楼时，并没弯腰捎走门外的垃圾。而是一扭一扭地打着电话，嗲声嗲气，十分肉麻，我一开门，立马被那浓烈的香水呛了回来。

她奶奶的，下楼都不扔垃圾，我也不扔了，索性收了两袋垃圾，放到了门外。

妻子回家看到门外的垃圾，朝我意会地笑了，说，不传递正能量啦？拿出革命热情来，继续感化她啊？

我说，我这是提醒她，她就是个垃圾。

门外的垃圾堆好几天了，谁都不管，继续往外放。好几次在楼梯上碰到妖妇，我都下意识捏紧鼻子，屏住呼吸，擦肩而过。然后回头怪怪地看着对方，对方也怪怪地看着我。气氛非常紧张。

这天，我下班回来，上楼时见妖妇靠在门口，正对着手机骂人，你们干吗吃的啊，垃圾你们不管，难道还要我们住户自己清理？那我花钱租房为什么还交物管费。在物管费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垃圾清理费啊！啥？垃圾必须由各家扔到楼前的垃圾箱……

的确是太臭了。倘若不是为了孩子上学放学出入方便，门外的垃圾再多，我也懒得管它。见妖妇仍在骂人，我弯腰拾起门前的几大袋垃圾转身下了楼。回来时，碰到妖妇也拎着垃圾下楼了。

我又恢复了晚上睡前收拾垃圾的习惯，然后将对门的垃圾一并捎上，下楼扔了。没想到，我这个小小的举动被妖妇从猫眼里看见了。从此她扔垃圾时，也顺带将我家门外的垃圾捎下楼了。

妖妇的变化，让妻子吃惊道，看来垃圾变废为宝不是神话。再碰到妖妇时，她不再妖了，不再浓妆艳抹了，主动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