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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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的流年

姚利芬

左手紧紧握着什么,少年一路奔跑。

终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看村庄,烟灰混沌里的星星点点。

月光正好,圆圆的一轮。腊月十五了,年关将近。

少年立定,大口地喘气,月光之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吐出的白气,兀自袅娜散去,并不理会他奔跑的狼狈。松开紧攥的左手,馍安好,张大嘴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好吃,哦,有点噎。他看着下去大半的馒头,不舍得咬大口了,换作小口,一点点地咀嚼,甜意从齿间渗出,一点点,漫到心底……

馍是偷吃的,为此,他被母亲拿着笤帚满院子追着打。所谓的打,亦是母亲作来的声势,“你小子给我站住!”他听到母亲的声音嘶哑下来,心里有茫然的害怕,面子上却来得强硬,他不落泪,一言不发,倔倔地挺在那里等母亲打,却终不见笤帚落下来。

母亲说,小子,那是准备过年的口粮,一共才蒸了十个,放在大瓮最底,你偷吃一个,串亲戚不够咋整啊!

是的,大瓮最底,他为了拿到那个馍险些栽进瓮里。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事情,他不过十一岁。

关于童年的记忆,最鲜明的感觉便是饿,偶或有“暴食”,像偷吃馍一类。还有一次,他和姐姐去河里捞鱼,抓到了一条很长很胖的鲤鱼,放在洗澡用的大盆里竟占了满圈。那鲤鱼腥味浓烈,父亲把鲤鱼杀了煮来吃,母亲和姐姐嫌腥,不吃,他吃得倒酣畅解气,那条鱼供他和父亲吃了整整半月,最后连鱼头里的细肉也认真地剔干净了,牙骨洗净作了挂件串在脖子里,老家的人说可以辟邪,于他,只是那顿美味鱼肉的纪念罢了。

少年长成青年,娶妻,生子,天地轮换,时日悠长,不变的仍是饿。

妻煮了挂面,滚开了锅,他肚子叫得欢,揣起碗一柱头挑下锅,多半的挂面都到了他碗里,刚吃下一口,意识到妻抱了儿子正冷冷地瞅着他,并不下锅挑面吃。

他看着儿子怯怯的眼神,再无法下咽,心里生出莫名的慌乱,接下来是清醒的觉察,他不过才觉察自己已为人夫,为人父,已不是当年月下肆意奔跑的少年。

责任,似是更重要的人生担当。

后来,他建厂创业,一步步地成长,规模滚雪球般地扩大。他贪了命般地苦干,时运兼济,物质终于不再是个问题。他胃口依然很好,素食肉食皆不挑剔,在他看来,食物的精细化亦不过是奢侈的装潢,果腹足矣。

孙儿初长成,挑食,不吃肥肉,每有肥肉无一例外夹给爷爷吃,孙儿问,爷爷,肥肉好吃么?

他说好吃啊,边说边一口一口地夹起肥肉往嘴里塞,给孙儿示范肥肉的“好吃”,胃却起了小小的漩涡,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逆嗝,便不再往嘴里送肥肉。

他想再多的肥肉似也抵不过那年的馍,就着一点月光吃下去,即是人生最大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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