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牛

叫卖是一种商业行为，走街串巷，小本经营。悠长的叫卖声里，有种温暖而诱人的市井风情。现代化了的都市，这种叫卖声渐行渐远，相声艺人偶尔还会模仿一番，常能勾起人们对市井文化久违了的忆念。

有道是，卖啥吆喝啥，表里如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决不可胡乱吆喝，欺人惑众。连小贩们都懂必须恪守行业准则，讲求职业道德，决不聒噪乱耳，混淆视听，坏了行规和自家生计。

可是，这年头本该清净、一心向学，埋头书斋的学术界、文化圈，反倒丝竹乱耳，叫卖声声，噪音不断，怪力乱神，一刻也不消停。于是，屡屡听闻对经典颠覆性的“别解”“恶搞”乃至攻讦的叫卖声，不时有人宣称有了什么文化新“发现”、新“突破”之类。其实毫无足观，都是荒腔走板、不值一驳的歪理邪说，大放厥词、炮制奇谈怪论而已。这种故意反传统、批经典、发“新声”，当然不是什么学术争鸣与探讨，而是借以推销自己。

这类文学文化市场上的叫卖声，大多打着“研究”旗号，靠语不惊人死不休吸引人们眼球，往往话外有音，别有用心，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正视与警惕。因为，一不小心，便会入其毂中。这些大言不惭者，有“后学诸君”中的名利之徒，出名欲趁早，企望靠叫卖一搏出位；有一些号称学者、专家等正在走红、不缺名气者，学问无建树又耐不住寂寞，于是出此下策叫卖一番；还有曾经红得发紫而今过了气的文化人，也信口雌黄、放言无忌，越来越市侩化，跟着毫不脸红地叫卖，无非怕人遗忘，淡出江湖。

比如，有的打着标新立异旗号，哗众取宠，叫卖所谓史学新“成果”，说什么“ 秦桧也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秦家三代为相，坑杀一个岳飞，换取了几十年的和平，功不可没。”公然篡改历史，对岳飞肆意歪曲、贬损，对秦桧则极力赞扬。有的喜欢从“下半身”叫卖。前段在一个不小的讲坛上，据说和晚清某名士、有大烟袋雅号者有同宗基因的那位名嘴，信口雌黄，说大禹为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是因为他“有了婚外情，和瑶姬在谈恋爱”。近日又有某大学女教授拿宋代大才女、词人李清照开涮，“考证出”李清照是好酒、好赌、好色的“市井之徒”。还有历史学教授言之凿凿，说“司马相如劫财又劫色”，李白是“古惑仔”。而一位著作颇丰年事颇高，文学品格一向较纯粹的作家，借着新著签售之机，居然也从“下半身”出发，忽悠草根小民们。他如是阐释红研“成果”：曹雪芹写女性间的鸡零狗碎，女而又女，一女到底，是任何作家都写不出来的，“不能不思忖曹公的性心理，他对女性的认同，他钻到女人肠子里去的体贴与满足，莫非他有同性恋倾向？”这分明是对“红学”的调侃与亵渎。这种叫卖，如果不是借机炒作自家作品，至少是有失身份与严肃的吧。

今年恰逢曹雪芹逝世250周年，与此并不相映成趣的是，广西一家大学出版社做了个“死活读不下去排行榜”的所谓网上调查，居然将《红楼梦》列为榜首。还有人撰文认为，现在社会上的“二奶”“小三”，“病态瘦身”、“女强男娘”之类现象，也与“红楼”有关。因为《红楼梦》的文字风格是“暮霭沉沉胭脂色”，“阴翳的、潮腻腻的”。难怪网友惊呼：“红楼”今年分外红，只是颜色不太正。

有学者慨然道，拒绝经典、歪批名著是“浮躁越来越盛，文化体会越来越浅”，“无异于斩断了历史传承，自绝文脉”。虽然这类叫卖与网调，根本不靠谱，但也确实可以看出当下有些所谓文化人、专门家，不读书不看报，不走学问正途，以剑走偏锋、批判经典为能事的“皮里阳秋”。

有句俗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说得似乎狠了点，但不无道理。桃李花开自春色，《红楼梦》的不朽艺术价值与无穷魅力，在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崇高地位及世界上的深远影响，是无与伦比的，是我们民族永久的骄傲。自以为拿经典胡杀乱砍一气，声嘶力竭地叫卖几句私货，就可大言欺世、扬名立万，实则是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般的疯狂之举，瓦釜尽管雷鸣，黄钟何曾毁弃？这丝毫无损于经典的光辉，只能贻笑大方，为人诟病，愚蠢地将自己置于“作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