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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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魂
——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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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琐记

吴文玺

小南顶是一垒黄土。山不像山,岭不像岭的那种丘阜,它一直就在我老家横亘着。

先民的才智令我折服,只有他们才会把这种山不山岭不岭的地方叫作“顶”。在我老家,被叫作“顶”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些“顶”里,小南顶是一处胜景。

说小南顶为胜景,是有秀才碑楼为证。秀才是村里最后的一名秀才,他之后,天下再无秋闱。以秀才的修为,他一定是中意了那里的景物,才把自己的碑楼盖在小南顶脚下的河沿。除秀才碑楼,庙和戏楼和五孔桥也盖在那里。

可见,中意小南顶景物的绝不只有秀才一个。

河是小南顶的青丝带、红丝带、金丝带,睡美人一样细细地静静地缠着小南顶。河也是小南顶的心,小南顶的魂,有河,小南顶才出落得温润情致有灵性。瓦屋茅舍依着小南顶参差而筑,出村的大路沿着河肩逶迤而远,河边老树瘿似的裸露着一坨又一坨赭红色的风化页岩,土里一半,河里一半,藏一半,露一半,馒头似的,圆鼓鼓,胖嘟嘟地穹窿着。乡亲们名事状物喜象形,因形名事,据其形状叫它们为“鳖盖”。鳖盖和鳖盖之间,河水聚而为潭,深深的一泓,又一泓,好似一湾又一湾亮亮的眼。

小南顶的韵致不仅在河,还在它那漫坡繁衍蓬勃生息的艾。艾,才是小南顶最值得夸诩的孩子。

小南顶,北坡陡,南坡缓。南坡是一台一台的梯田,长着大豆高粱玉蜀黍那样惯见的庄稼。北坡大概因为陡,背阴,开田不易,或者因为挨着村子罢,家畜家禽又多,难有收成,一直是艾们的乐土。北坡里,几无杂草,清一色生长着的差不多全都是艾。艾们疯长得都已经无法自已了,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蓬勃生发,齐刷刷肥实实,艾们青灰苍绿的叶子都快要铺满整整一面坡了。

小南顶的艾,有品,也有级。靠近坡顶,艾的叶子窄而且瘦;从山腰到坡底,靠近河,艾的叶子宽而且肥。叶子窄瘦的艾,秋深的时候才会有人去割刈,割刈它们的人,是要拿它们去做引火的火绳。叶子肥而且宽厚的艾,才会被乡亲们赋予一种神圣和庄严。

割刈这些叶子肥厚的艾,是为了一个节日。

这个节日,就是端阳。

我很小的时候,端阳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节日。天还没有完全亮,母亲就吆喝父亲起来,要他到小南顶去割刈艾。老辈子的人说,端阳的艾,必须要在端阳这天的早晨去割刈,割刈艾的时候,不能看见太阳。如果错过了这一天或者是见着了阳光,无论你割刈多少,艾们只能是一堆草。

母亲把父亲割刈回家的艾用红线拴了,插在大门上,屋门上,插在每一扇窗户上。于是满屋满院子满世界都弥散着艾们那种辽远悠长的清苦的幽香。母亲搓起一堆黄土,极虔敬地用双手捧了挂着红线的艾,插在土堆上,之后,躬身跪在院子中间,深深地叩头。她要向老天爷祈求我们一家整个夏天的平安。

父亲把剩下的艾捆成小把,一排排摆放在朝阳的窗台上,让它们慢慢脱水,青干,之后,做成艾绒。

那时候,我肠胃弱,时常闹肚子。父亲拿一只小盒子,把那些艾绒点燃,放在盒子里,之后在我肚脐上垫上毛巾,放上那只点燃了艾绒的小盒子。一种温热的感觉很快弥漫我的全身,我的肌肤在舒展,我的肠胃在鸣荡。一直等到我学医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的方法,是针灸里的灸。灸的疗效,我是从父亲那里实实在在地感受过的。

再后来读《诗经》,读到“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那样揪心的万千情结,远古那个怀春的少女手里采摘的也是小南顶的艾么?我真的很希望是。如是我愿,小南顶的艾,该是多么浪漫悱恻饱含苦涩的蜜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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