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岗是啥？是一双敏锐而警惕的眼睛，是一尊工厂财产安全的守护神。

凡是出入厂区的车辆必须检查，任何人都不例外。这句话，长江冶炼公司抓安全的李科长向新来的门卫张铁头一连强调了三遍。

张铁头今年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小眼睛，是出了名的“一根筋”。那一年，他给队里看庄稼，发现未婚妻的哥哥偷了三穗玉米。“又没别的人看见，就让我走吧。”好话说了一火车，张铁头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说，不行，一枝动百枝摇，我这口子一开，其他的人咋说？他把这事情汇报到大队，罚了未婚妻哥五十元不说，还吃了半个月的罐饭（被隔离）；而随着那场婚事的吹灯拔蜡，他的“憨”也像冬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遍全村。喜欢的就是老哥这性格，正派正直；要不好多人应聘，咱都没答应。李科长这么一戴高帽，张铁头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把胸脯一拍，说：“中，只要信得过我，别说是厂里的物资，就是一只蝇子也别想飞过去！”

开门，关门，登记来客，查验单据，张铁头丁是丁，卯是卯，一点儿也不含糊。这一天，从厂里开出来一辆桑塔纳小车，他走出门岗室，履行检查责任。

送一位贵客，等着赶飞机。那司机说着，从驾驶室里撂过来一盒烟。

张铁头又把烟给撂了回去，就像守门员抱着对方踢过来的球又扔了出来。他往驾驶室里看了一下，又示意把后备箱打开。

王梁说，哎呀，钥匙忘到家里了。

张铁头挡在车前，就像一个将军似的站在车前，一动也不动；看看躲不过去，王梁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后备箱；里面放一块铝锭，表层的中间有一道裂缝，露出牛肉丝一样的铝茬，泛着金黄色泽。

有出门证吗？

保管不在家，回头给你补一个。

没有出门证，不行！张铁头不放脸，严肃地说。

我要是不补呢？王梁的脸上写着不屑的神情。

这是制度。不补，除非你从我的身上轧过去。

开车的叫王梁，是李科长的小舅子。因为张铁头初来乍到，旁边有人悄悄劝他，放过去算了。我要对得起自己的饭碗！他扣住铝锭，把这事反映给了公司，老总在大会上夸他有主人公的精神，还奖励了一百元现金！

张铁头高兴得手舞足蹈，比拾了一个金元宝都高兴。

冤家路窄。

这天，抹了桌子，拖了地板，张铁头想先洗一把脸，刚把手放到脸盆里，便听到大门外传来“嘀嘀”的鸣声。他立即甩着湿淋淋的手出来，见到一辆小车立在那里，以为是约熟人出来，就问找谁？

开门！驾驶室里的司机王梁戴着墨镜，看也不看张铁头，眼神里迸发出一种傲气。

旁边的侧门开着，小车轻松地就能能开过去。张铁头又回到门岗室。

车笛鸣出直直的声音，足足有一分钟；像是将军在下达战斗命令。

卖豆腐拉拖车——生意不大，架子不小。张铁头窝了一肚子火。僵持了两分钟后，王梁见自动门依然关着，只好把车从侧门开进来，然后走进门岗室，瞪着眼睛问：“你咋不开门？”

“门开着，你咋不过？”张铁头针锋相对，顶撞道。

“能过我就是不过！你不想干，早说。”王梁盛气凌人，下了通牒令。

“不干就不干，不就仨核桃俩枣吗？”张铁头辞职走的时候，被办公室主任拦住了，说你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听人劝，吃饱饭，被人挑，抱个瓢。即使火气还没消，他又留了下来。

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月后，张铁头被叫到了厂办公室。李科长从里间搬出两盘铝线。脸上落满了一层霜，这东西竟然从眼皮下丢了；厂里的东西被盗，门卫是干啥吃的？

谁偷的？

你看的门，还能不清楚！

……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张铁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憋了一肚子气，背上铺盖卷儿回到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罐，苦辣酸甜啥滋味都有。别蒙头睡了，饿了身子你自己受罪！给你一根鸡毛，你就当令箭！这下该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老婆正埋怨他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听筒，不一会儿就兴高采烈，脸色喜盈盈的。

原来，那天香港在内地办厂的一个老板来冶炼公司查看货物，目睹了张铁头检查车辆的情景；之后听到他被辞退的消息后，又用高薪聘请他去当门卫……

！四邻五舍知道了张铁头的曲曲弯弯后，众口一词。

憨人憨福

曹世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