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霞

杨丰有个哥哥，叫杨兵。杨兵有些智障，傻傻的，脸是浮肿的，眼也是浮肿的，话都说不大清楚。

杨兵比杨丰大三岁。杨丰上幼儿园小班时，杨兵上小学一年级；杨丰上幼儿园大班时，杨兵还上小学一年级；等到杨丰上小学一年级时，杨兵就不上学了，整天耷拉个脸，在家里跑来跑去。

杨丰有点瞧不起哥哥杨兵。特别是有一天，几个小朋友在追着杨兵打闹时，杨兵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时还傻呵呵地直乐。杨丰冲过去说，不许你们打我哥哥。那几个小朋友就笑了，说，怪不得看你挺傻的，原来是有一个傻蛋哥哥啊。然后杨丰就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杨丰单薄的身子哪是他们几个人的对手啊，没几个回合就被摁在了地上。杨兵看到弟弟被打了，嘴里顿时含糊不清地喊着不要打，不要打我弟弟！可他们哪听他的，照样在打。杨兵是想帮忙的，但手动了动，终是没有勇气。

鼻青脸肿的杨丰和杨兵回了家。杨丰看到母亲，当即就落了泪，说了事情的原委。很奇怪，母亲并没责怪杨兵，只是问杨丰，还疼吗？杨丰说，疼。杨兵似乎是知道自己错了，平时吃饭时，都会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那一天，杨兵很安静，在看到一个杨丰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时，还讨好一样搛了一块到他碗里。可杨丰并不领情，筷子一动，排骨就被挑到了地上。母亲看到了，瞪了杨丰一眼，说，你可以这么对你哥哥吗！杨丰又一次落了泪，妈妈偏心！杨丰哭喊着扔下了碗筷，冲到了屋外。

杨丰是在县城读的高中。那一天，父亲带着杨兵来学校看他。在杨丰的寝室里，杨兵傻呵呵地叫着，弟弟，弟弟。惹得几个室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刻，杨丰只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脸涨得通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杨丰一个人站在漆黑的走廊前，父亲拉着杨兵也走了过来。杨兵怯怯的表情，似乎又知道自己错了，低声喊着，弟弟，弟弟。杨丰真恼了，说，你叫什么叫！谁是你弟弟！然后，杨丰的脸就被甩响了。父亲圆瞪着眼，说，杨丰，给你哥哥道歉！杨丰摇头，说，我不！父亲说，你道不道歉。父亲的手又一次举了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杨丰忽然想到，爸妈对自己和对杨兵，从来都是两样的态度。自己不会是被领养的吧？从前的事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更印证了杨丰心头的想法。

杨丰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大学在邻省。要开学了，爸妈要送杨丰，毕竟算是他第一次去外地。杨兵嚷嚷着也要去，还喊着，弟弟，弟弟，我也要送弟弟。杨丰看了杨兵一眼，本想拒绝。但看着杨兵一脸希冀的表情，杨丰就点了点头。

从邻省的火车站出来，去大学要坐半小时的公交车。杨丰背着沉重的旅行袋穿马路时，一辆卡车像疯了一般冲来。那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丰忘了闪躲。在那个瞬间，竟然是杨兵，一把就推开了愣在路中央的杨丰。然后，卡车将杨兵给撞飞了出去。

在医院里，医生护士忙碌地把杨兵推进了手术室。一会，护士跑出来，说杨兵的那类血稀缺。父亲母亲和杨丰都说，用我的吧。一验血，竟然都不匹配。还好，医院紧急从别的救护中心调来了血样。

杨丰有点不明白这个结果。父亲看出了杨丰心头的疑惑，说，你哥哥杨兵是领养的。那时候，我和你妈妈刚结婚，看到了被人遗弃的杨兵，我们看他可怜，就把他带了回去。过了三年，我们生下了你。杨丰有些惊诧，说，我是你们亲生的？父亲说，是。因为你哥哥智障，所以我们可能照顾他多一点，把你冷落了。杨丰点着头，他已经原谅了爸妈。

手术很成功，躺在病床上刚刚苏醒的杨兵，脸上带着微笑，说，弟弟，弟弟，其实我很勇敢的。

想着杨兵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那一幕，不知怎么地，杨丰哽咽着，不由自主叫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