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伟

其实，我一直在渴盼着她们的到来，在我有限的认知里，雪花、冬天和京城，宛如一场“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生死恋，“长命无绝衰”。没想到到最后，她们竟然失约了。2月4日，立春，天晴。自此，整整一个冬季，没有一片雪花光临京城。

立春，本应说些与此有关的话题。周朝天子立春日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东方八里之郊祭拜句芒、迎春祈福；宋代“立春日，宰臣以下，入朝称贺”的官吏互拜，清朝“立春先一日，顺天府官员，在东直门外一里春场迎春”……立春之地位，可见一斑。从由乞丐或娼妓充当春官、鼓乐喧天的迎春，到以春饼、萝卜、五辛盘为主食的咬春，还有各地盛行的鞭春牛等，立春之热闹，可谓空前。这些习俗中的大多数，至今依然延续着。可见立春，是多么的招人待见。往年，我也会在立春日买几张春饼，卷上新鲜的萝卜丝小葱甜酱，跟家人亲朋一起分享。可今年的立春，我却兴致全无，甚至心生些许抵触。并非我对立春心存偏见，只因我的思绪依然纠结在无雪的冬季里。

若从气候学的季节划分标准（候平均气温10℃至22℃）判断，眼下离春天还远着呢，在春暖花开前，还有降雪的可能。更何况，去年立春过后的春分日，京城不还下过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吗？！可，那是一个已跟冬天全无干系的话题。从天文学的角度来看，立春日，也就是冬天彻底结束之时，尽管很多地方俨然笼罩在隆冬的纱帐中，即便明天下一场雪，也已经跟这个冬季无关。

今年的京城，甭提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就连一片小小的雪花也没有。雪花，仿佛在完成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要在这个冬天彻底背信弃义。反倒是立春，似乎跟春天的到来完全步调一致。貌似依然沉睡在残冬中的北国大地，初春复苏的气息早已悄然潜入。近前黑褐色的垂柳树干已开始水润，有性急的小草陆续从草地上冒出了针芒似的小脑袋；远处潮白河的冰面已开始解冻，在水下憋屈了一季的鱼虾，已开始在水面欢呼雀跃。对它们而言，没有雪花的冬天，似乎是最利好的吉兆，甚至无足轻重到可以完全忽略的地步。可对我而言，没有下雪的京城，无论多么喧嚣浮华，都是蓬头垢面、了无生机。

更何况，没有雪花的冬天，到哪里去寻王维“开门雪满山”的那份纯净、谢灵运“明月照积雪”的那份幽雅、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的那份惊喜呢？难不成，从此我们只能将宋之问“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的那份欣喜、刘长卿“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那份温情、高适“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那份壮怀、岑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那份惊艳、白居易“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老夫何处宿，暖帐温炉前”的那份洒脱推向虚无的想象？或者，午夜的梦回？果真如此，那将是另一种无法想象。

这个冬天，雪花失约了。这个无雪的冬天，我注定要和这座城池一起，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