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马是最好画的动物，体格强健，身形高大，相貌英俊，怎么画都会出彩。马又是最难画的动物，要想把它画出特点，画得与众不同，形神兼备，则难之又难，特别是在徐悲鸿的马面世之后，画马就成了吃力不讨好的选择。

齐白石画虾，李苦禅画鹰，黄胄画驴，李可染画牛，再加上徐悲鸿画马，是当代画动物的五座高峰，炉火纯青，已臻化境，想超越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小说界一直在嚷嚷要超越《红楼梦》，杂文界在吵着要超越鲁迅，最后都成了笑柄。

其实，当初徐悲鸿选择画马，也是有几分冒险，因为历史上画马的高手很多，都各有千秋，且有定评。唐朝画马最出名的画家是韩干。他重写生，以真马为师，遍绘宫中及诸王府之名马，曾作《玉花骢图》、《洗马图》、《凿马图》、《战马图》、《六马图》、《八骏图》等。北宋画马高手李公麟，有《五马图》、《免胄图》、《临韦偃放牧图卷》、《百马图》面世，时推为宋画中第一人，苏轼称赞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元初的赵孟頫也是画马大师，他的《浴马图》、《牧马图》、《秋郊饮马图》、《调良图》、《人马图》、《百骏图》都是传世极品，古人关于赵孟頫画马诗评颇多，在整个中国绘画史上，少人可及。

不过，徐悲鸿画马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不仅对传统画法烂熟于心，下过多年苦功，而且又留法数载，掌握了西洋画法的注重比例、透视等科学技法，这就是古人所无法比了。所以，他笔下的马，既有西方绘画中的细腻造型，又有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泼墨写意，融中西绘画之长于一炉。

为了画马，徐悲鸿对马的肌肉、骨骼以及神情动态，作过长期的观察研究。早在巴黎留学期间就常去马场画速写，并精研马的解剖原理，有数千张画稿。这为他后来创作各种姿态的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徐悲鸿说：“我爱画动物，皆对实物下过极长时间的功夫，即以马论，速写稿不下千幅，并学过马的解剖，熟悉马之骨架肌肉组织，然后详审其动态及神情，方能有得。”

悲鸿一生，呕心沥血，描绘了千姿百态、倜傥洒脱的马，或奔腾跳跃，或回首长嘶，或腾空而起，或四蹄生烟，无不生机勃勃。他画的马，刚劲矫健，剽悍飘逸，因为笔墨酣畅，形神俱足，给人以自由和力量的象征，鼓舞人们积极向上，成了人们的至爱，尤其是他的《奔马图》，成了世界公认的艺术珍品。当时，爱好书画的人们都以拥有一幅徐悲鸿的马为荣，现在，悲鸿的马则常以天价在拍卖界成交。

然而，徐悲鸿生就傲骨，一些达官贵人不论出多高价钱，他都不肯为之下笔，但遇到投缘的人，他又往往分文不取，白白送画。廖静文在《徐悲鸿一生》书中回忆，—次在成都坐马车，马车夫是一位和善的老人，爱马，马养得非常好。他轻轻举起鞭子，那匹栗色的年老的牝马便扬起那好看的蹄子，欢快地向前奔驰了。徐悲鸿喜欢这样待马的好人，就把头天晚上精心画好的一幅奔马图送给了马车夫。

1934年4月，徐悲鸿到莫斯科举办画展，十分轰动。苏联对外文化局局长阿洛赛夫请求他为观众作一次画马的现场表演。徐悲鸿寥寥数笔，一匹势不可挡的奔马跃然纸上，顿时观众的掌声响彻画展大厅。骑兵元帅布琼尼激动得无法自已，大步走到徐悲鸿面前，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说：“徐先生，就将这匹马赠送给我吧，否则我会发疯的！”徐悲鸿被布琼尼诚恳而又幽默的话语逗笑了，欣然点头，并且题上大名，将《奔马》赠与布琼尼元帅。

徐悲鸿画马的成功，得益于他独辟蹊径，推陈出新，大胆改革，博采众长，有了这几点，不仅画马可为，世间事皆可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