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芳

晚饭后，与妻共同收好餐具，我问妻女：“心情有些浮躁，想去个地方散散心，你说我们去哪儿好?”妻子头也不抬，望着屏幕上那一对已经演了半个月还没爱到一起的恋人，随后用四平八稳的口气说道：“舞厅，跳几曲舞出出汗回来就好了。”妻子说完站起身来，从衣架上取下我的大衣给我披在身上，然后把围巾给我戴好裹严：“外边冷，别着了凉，去吧!”

“你不去?”我望着妻子已经把眼睛投向电视屏幕的脸问。

“我看电视呢。”妻子说完不再理我了。

我走出家门，踏着路灯昏黄的光影慢慢踱着步子，吃不准是去舞厅还是去同朋友一边落黑白子一边品着清茶一边聊国际国内热门话题。

三个半钟头后回到家中，用腰间的钥匙打开房门，妻子已经睡了。洗涮完毕躺到妻子身边，妻子睡意蒙眬翻一个身，低声咕哝一声：“睡吧，明天早上早点起。”说完继续发出细细的鼾声。

妻子不问我今天晚上去的是哪家舞厅，有没有遇到熟识的舞伴，玩得是否开心，有没有“舞猫”陪着跳完一曲后肉麻着赖走一杯咖啡等等。我想说些什么，妻子不问也只好作罢。想告诉妻子今天晚上我没有去舞厅，而是去同朋友下棋到现在，略微一想又感到没这必要。

那样只会显得我俗气。

相互钟情但始终没能走到一个屋檐下的中学女同学现在成了好朋友的妻子，好朋友去年被派驻公司在莫斯科的办事处，女同学夫妇本来是我们家的常客，现在我们家成了女同学最好的去处。

妻子晚上正赶稿子，我在看闲书，女同学进屋后发现妻子正忙着，觉得不便打搅，便欲马上告辞。妻子停下手中的笔，客客气气地笑对着我们说：“师大放内部参考片，你们去看吧，我就不去了，这稿子人家已经催过一次了，我要抓紧时间赶出来。你们快点走还能赶得上。”妻子说完冲女同学歉意地一笑，然后继续伏案疾书。

女同学想说些什么客气的话，看见我已经把大衣披在身上，做着出门的准备，也不好拒绝，便小声说：“那我们就去了。”妻子当然也听得出女同学的口气中多少带着一点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味道，但她依然再次抬起头来，用她那标准的普通话对我们说：“把门带上，要是看完太晚了就在街上吃点东西，免得回来冲方便面。”

推出自行车，让女同学坐在后座上，我们朝师大赶。女同学的身子往后撤着，生怕两个人的身体接触面过大。二六自行车的后货撑单细，带上人后本来就左右摇晃，加上女同学的身子极力地往后仰，自行车在路上有些扭。

“你能不能坐得直一些？我妻子既然放心我们出来，就不会在乎这些小细节，你也就别在乎这些了。”我一边奋力蹬着车子一边说。

女同学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拽着货撑的胳膊抵在我的背上。“你的妻子真的不在意我们俩单独出来？”她低声问。

“要是在意为什么把我们推出来?”我说。

“她知不知道我们在中学里的时候曾经偷偷地去郊外的荒山上过了一个星期天?”她问。

“当然知道。这有什么!谁小时候没穿过开裆裤?也许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今你又是我好朋友的妻子，她才对你特别好，并且也最放心。”我骑在车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

“对过去的事你怎么看?”她又用极小心的口吻问。

“能怎么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我们生活得不是都不错?对过去有什么可抱怨的?!”我说。

“看完电影去我家吃饭吧，在饭店吃不太卫生。”她说。

“行!”我毫不客气。她家的厨房设施全部电器化，用电磁炉煮面顶多三分钟。

看完电影又去女同学家吃过鸡蛋面，最后又喝了一杯果茶，回到家里已是十二点整。妻子依然在埋头抄稿子。

“吃饭了没有?”妻子头也不抬。

“吃过了!”我说。

“给我冲包方便面，多放些虾油。”妻子吩咐。

“看完电影去小A家吃的饭，她暗示今天晚上我在她家里睡一会儿再回来。”我一边往碗里冲水一边苦笑着说。

“这很正常。她丈夫走了大半年了嘛!再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你当作充满神秘感的情人来待。”妻子回话的时候头也不抬。“神秘本身就是一种魅力。”妻子又静静地补充道。

话如果再说下去便显得多余，我只好沉默。

“你现在回去了结一下心中的夙愿也行，只要你对她还怀有少年时那份情意，我想她不会告诉她的丈夫的。”妻子拧上笔帽一边打着困倦的哈欠一边说道。

“你想怂恿我回去被她羞辱一顿?说我是个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伪君子?”

“我没爱错，你不是个笨蛋!你先睡吧，宝贝。”妻子说完深情地望我一眼，开始埋头吃面。

这一夜，我睡得特别香，特别甜。

妻子不吃醋，不是因为她太大方，而是因为她太聪明。

妻子知道一张一弛乃为幸福夫妻之道。现代夫妻双方都被生活逼迫成了整天放飞在天上的风筝，仅靠手中细细的牵线来拴住对方的全部身心是困难的，关键还是要看当强风到来时被放飞者的心理弹性和承受能力。一个人的道德品性决定这种心理承受能力的强与弱，而心理弹性只能靠夫妻双方人格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尊重来维持。

妻子不吃醋，并不是现代人之间的醋味太淡而是因为太浓。身为人妻面对一个“才子”丈夫，要是有吃醋习惯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

“一旦让我发现你滥用我对你的信任，我们之间这种祥和安宁的家庭生活也就该画个句号了。”当我问妻子为什么就是不吃醋的时候，她平心静气地回答。

她为自己嫁了个令人满意的丈夫而感到幸运。其实最幸运的应该是我，因为她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