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鹰翔

刘大海是某单位“一支笔”，写的通讯报道等经常刊登在市报、县报上。同事们早已喊他“刘作家”。偶尔也有不和谐音符：“他要是作家，那地方上的作家用柴爬子哈！”不过这话是在背后说。刘没听见。

大海是孤儿，是李小果的父亲资助他上学，就业。和小果结婚后的头两年住在李家。有一次，单位同事小马来串门，因叫顺了嘴，仍喊大海“刘作家”。小马走后，退休在家的岳父问大海：“他喊你刘作家你也答应？我可听得刺耳！”岳母赶忙过来把话岔开了。老李转而谈起往事：

五十年前，我在县一中上学。校文学社请来一位作家作报告，那作家从上海来豫南体验生活，在县里挂有职。他对同学们说：“不要喊我作家老师，喊我老师我就感到十分荣幸。”他还说：“作家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是神圣的光荣的称号，一般人包括我都担待不起。我虽然是作协上海分会的理事，出过集子，但我从不敢以作家自居。只有分会主席巴金先生，还有章靳以先生他们，才称得上是作家。”

报告中这位作家鼓励文学社成员多写作投稿，以作协上海分会的会员要求为例，短篇小说得五篇，散文得十篇，诗词得十五首，而且必须发表在省、市及以上报纸的文学副刊上和文学期刊上。临走时他又提笔伸纸，书赠校文学社：“搞文学得有献身精神，对作家要有敬畏之心。愿献身，有敬畏，才能在创作路上奋然前行。”

大海和小果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明白爸爸说这番话的用意。当时有所触动的大海，过后就淡忘了。同事们一如既往，喊者声声悦耳，应者心旷神怡。

转眼到了2013年，这是一个充满梦幻和希望的年头。初夏时节，县作家协会宣告成立。大海不仅与会，还当上县作协理事。想到县电视台播映作代会盛况的新闻里有自己的特写镜头，大海边走路边哼小曲儿，偷着乐。

真是信息化年代！第二天，大海一到单位就给围住了，这个祝贺，那个恭喜，还不时飘来快乐女声：“哟，再喊得喊刘理事！”“下午你可要带喜糖来！”

傍晚，几个铁哥拥着，刘理事请客。隔壁科室的老苏和小吴不请自来。放下碗老苏追问大海：几时填的表？审批咋这么快？当理事得啥条件？大海只好实话实说：没要表，无需审批。内定的。老苏笑道：“你这当选还真容易！”小吴接上了：“县作协名单我瞧了，主席副主席都是老熟，赶春节我去拜访拜访，也弄顶作家帽戴戴！”

什么话！大海怏怏不快地结了账，回了家。

星期六，大海、小果和女儿一起从小家回到大家。出门时大海叫小果把名单带上，好让爸妈高兴高兴。小果暗想：带我带着，不能给爸看，爸看了会生气的。爸是文化人，多次忠告大海：“公文写得再好只能当秘书，通讯报道发得再多也只能当‘名记’，想当作家得搞纯文学！”大海就是不听。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里喝茶。大海见岳父谈兴颇浓但只字不提他当上县作协理事，忍不住地问：“爸，前两天在电视上的本县新闻看没？”

“看过。咋啦？”

“没，没什么。”

“有话你直说。”老李道。

大海望了望小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啥。

见大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老李笑起来，说：“你那点儿小聪明我还不清楚？你以为你参加会进了那个圈子就是作家？叫我说，你那只是作家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