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夜雨

宋宗祧

清明夜一场春雨悄然而至。我从“嘀嗒”声中醒来，便想起了余秋雨对夜雨的描述：“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都施展不开……”呵呵，我笑了，怎么会施展不开呢？色相隐退了，难道不可以听吗？听着不过瘾，还可以到雨中行走。我们不会如此容易被束缚、被限制吧。

清明，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风和日丽，不冷不热。但是，如今在城市不行了。污染、雾霾和噪音经过一天的不断攀升和累积，到了傍晚时分，城市简直成了一座烟尘滚滚的“尘世”，只是到了黎明时分，才会稍稍安静一点。如果要城市恢复到半个世纪以前的安静程度，那就得再下上一场雨。黑夜、阴雨二者的叠加效应才足以让喧嚣的城市像婴儿一样入睡，成为一泓静谧安然的湖水。而人们也因了这平静，难得享受一回辽远和深邃——可以好好睡一个甜美的觉。但是那些不同寻常的思想家和科学家，那些情趣另类的文学家和诗人，那些各行各业里的灵异智者，可能会是另一番动静。他们珍惜的就是这天赐的宁静，便纷纷在雨夜里醒来，荡起白日里搁浅的思想和感情之舟，灵感泉涌，创意潮起，拿出他们最得意的作品。据说，毛泽东在世的时候，便是这个习惯，后半夜开始工作至黎明以后。

想到这里，我就有了好奇心。我想看看，有多少家窗户的灯光还在闪烁，有多少奇思妙想会在清明夜雨里发生。我看看表，已经5点了。我要到外面走走。卸下肉体和心灵的枷锁，在黎明前的雨中漫步，也许会把我发馊的身心洗涤一番。

细雨缓缓飘落，似我欲住还走的碎步。我呼吸着夹杂有丝丝花香的空气，浮躁的心渐渐被熨得平展。透过街道上朦胧的灯光看过去，一排排大楼的“鸟巢”里，还真有亮灯的，但很少。雨丝儿明明灭灭，俨如一张特殊的网，尽管有孔儿，尽管不限制我的自由，却总包裹着我。我想，我大概已经走进了雨的心里。无论谁，大凡走进了他人的心里，便很难走出去。

我在雨中行走，雨伴着我，我也伴着雨。我想，我和雨是单相思吗？不错，我是走进了雨的心里，可雨是不是也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却不敢断定。忽然，我好像听到了雨“哈哈大笑”的声音。原来是刮了一阵风，藏在树叶里的雨突然跑出来，“啪啪”地落到我面前，让我心中不由窜动起诗意的遐想。我想，雨笑的原因，大概是说，你起五更来和我约会，难道不是因为我走进了你的心里吗？

我漫无目的地走进了一行花荫中。雨依然是淅淅沥沥地下，花也悠悠地一片片地随。“林花着雨胭脂落”，湿润的落红如同轻柔的情愫，牵引着我的心弦，在黎明的舞台上低吟浅唱，营造出了一个梦幻迷离的世界。此刻的我，恍然忘却了白日里为稻粱谋的烦扰，摈弃了名利场中水中捞月、得陇望蜀的贪婪。渐渐地，私心杂念之井全然被掏空，灵魂便一点一点地空泛灵动起来，心态更是趋向了淡定平和，于是便听到了春雨那美妙的天籁之音。

春雨是用不同的声音和万物对话的。你听，她用柔曼之声呼唤湖泊，用清脆之音敲打石头。对于泥土，春雨则带着深深的敬畏，敛着气息，声音低沉而谦恭。她不客气对待的则是欠了些厚度的铁皮，她总是把它敲得轰轰响。春雨其实是花草的闺蜜。她用沙沙沙沙的细密声和小草说悄悄话。春雨特别爱亲吻柳梢和花蕾，而且沉醉得久久不肯离开。这么看来，春雨就是一位俏皮可爱、步态轻盈、声音甜美的美天仙姑娘，她趁着夜色将太液池里的琼浆玉液洒满了人间。

不知不觉中，夜色逐渐褪去，雨也收住了，东方升起一道霞光。放眼望去，带露的花蕊在和风中摇曳着七彩的梦想，一切都是那么朗润，那么清新。啊，春城无处不飞花。如今，不仅传统名花，如桃花、梨花、海棠、虞美人、紫荆花等；还有异域名花，如樱花、郁金香等等，都争奇斗艳，开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想，春雨不仅是自然界的一位伟大实干家和伟大艺术家，而且还是一位伟大思想家。听她一堂课，不仅诗意了我的生活，也美丽了我的情愫。

但是，我又紧张起来了。因为我马上又要陷入现代城市的喧嚣和污染中去，虽然今天可能不会有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