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辉

四妹是城关供销社一名营业员。城关供销社如一尾离水的鱼，挣扎了一番，终是气数已尽，关了门。四妹失业一年多，靠丈夫蹬人力车养活一家，日子自然紧张。6岁的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各种鲜奶蜂拥上市，一幢楼上家家门口都订上了奶箱，拉儿子走过，儿子总是一个劲扭头张望，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艳羡。四妹看在眼里，愧在心里，于是千方百计改善生活提高儿子的营养。超市搞促销，五花肉掉价，大冬天四妹四五点就起床去超市排队，冻得鼻嘴青紫。这终不是办法，后来四妹买了一辆三轮，要沿巷卖菜。

其实很多超市和自由市场都是有摊位出租的，那样的话可以免除风雨之苦，也不至于被城管撵得满街跑。四妹却苦于没有资金，城关供销社还欠她8000元集资款，那也都是从三叔七姑那些亲戚手里借的。怎好再张口？丈夫勤快，买来三轮的当天，就把轮胎正了正，各部位螺丝都紧了一遍。秤也买好了，大中小三号塑料袋也进了一批。单等明日去八里之外的三里屯菜市场批发菜了。晚上，小西北风呜呜刮了一夜，四妹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毕竟当惯了国家职工，头一回做生意，还要转大街钻小巷吆喝，碰见熟人怎么办？做不出来呀！她想下雪就下雪吧，明日雪埋车轮，就不去三里屯进菜了。

第二天天亮，四妹睁开眼就问丈夫：“瞧瞧天阴呀天晴？”丈夫到阳台上走了一圈，回来告诉她：“风夹雪，地上恁厚一层，还没停。”四妹松了一口气，“那还有法去进菜？再说，我刚学会蹬三轮，摔着了咋办？”丈夫又叹一口气：“改日吧。”四妹心里窃笑。

丈夫没事干，见儿子的书包在桌上放着，鼓鼓囊囊的，就打开来，瞧瞧儿子在幼儿园都学点啥，儿子已经读大班了。丈夫忽然叫起来，拿着书包跑到里间叫四妹瞧。四妹说：“你大呼小叫干啥呢，把儿子吵醒？”“你看你看！”丈夫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塑料袋，红黄绿都有，按大中小号叠得整整齐齐。是旧塑料袋，显然是儿子在路上捡的。一次也拾不了这么多，显然拾了好多次。四妹问：“他捡塑料袋干啥？”丈夫发现塑料袋中间夹了一张纸，打开：“你看！”上面画了一幅画，几颗白菜和一个妇女，还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妈妈”。

四妹一下子懂了！她扭头看着熟睡中的儿子，一张甜蜜而让人心醉的小脸在微微笑着。她一定是梦见妈妈用他捡的塑料袋卖出去好多好多菜！四妹在那张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却有泪珠跟着落下来，儿子轻轻梦呓一声，翻了一下，定是泪珠打湿了他的甜梦。

四妹一骨碌爬起来，呼呼噜噜喝下一碗稀饭。之后不顾丈夫的劝阻，迎着风雪，蹬着三轮去三里屯进菜了。

风好硬，好冷，可四妹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在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