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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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向大野问知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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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向大野问知音(下)
——序《南岗集》

李 辉

将近一年的四处奔波之后,一九九九年四月,《世纪之问——来自知识界的声音》出版。我们商定,尽量不做宣传推广,但未想到,该书仍有反响,不到一年即再版,发行到一万五千册。足见周常林的选题创意敏锐而大胆,操作则务实而恰到好处,初次合作,我看到了他身上所具备的一位出版家难得的综合素质。

周常林很看重《世纪之问》的出版。是年四月,他专门为此书写下一首诗,抒发他完成这一选题之后的感想:

千载荣枯有大椿,只看百年一木轮。初闻枝头群鸟唱,旋作海内万马喑。救亡还赖倡民主,复兴岂可媚独尊。京中多少错杂弹,且向大野问知音。(《题〈世纪之问〉》,一九九九年)

这是他为我的书所写的第一首诗。几年后,大象出版社又出版我的另一本著作《在历史现场——外国记者眼中的中国》,他再次赋诗一首如下:

风雨如晦夜未央,神州逐鹿战玄黄。文字流动街头景,影像凝聚时世妆。宁赴边地问田舍,不傍中枢颂庙堂。终是洋人洋做派,留于茶后细端详。(《题〈在历史现场〉》,二○○三年)

我很欣赏他的《题〈世纪之问〉》中的这句诗“且向大野问知音”。一个写作者,能遇到一个合适的出版社,遇到一个能产生共鸣的编辑、出版家,心底的确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那份快乐,兴奋。于是,自一九九七年起,我与大象出版社有了多方面的合作,迄今,已达十五年——当年四十岁的我,将届五十六岁;当年五十七岁的周常林,已是七十二岁高龄。岁月荏苒,水流云在,怎能不让人感慨无限。

从《世纪之问》开始,我既是大象出版社的作者,也是他们的出版策划人。毫不奇怪,我们的选题几乎都是在痛饮时刻撞出火花,旋即确定。十五年里,我为大象出版社策划和主编多套丛书,率先推出的是图文系列“大象人物聚焦书系”,随后,相继推出“大象漫步书系”、“大象人物自述文丛”、“大象人物日记文丛”、“大象人物书简文丛”、“名家文化小丛书”,“大象名人珍藏书系”、“印象阅读书系”……每一系列所出图书数量不一,总数已达约一百二十种。我很高兴,它们能与大象出版社的其他重点图书,如“海外汉学译丛”、《全宋笔记》等结伴同行。一百二十种,就单独个人策划出版而言,是可以满足的一个数字。

可以说,从周常林开始,我成了大象出版社的一名“编外人员”,与大象出版社的编辑们在一起,常有一家人的感觉。

令人感慨的是,从周常林开始我与大象社之间建立的信任、坦诚、友谊,即便在他退休之后,依然延续着。周常林之后的两届社长、总编辑,李亚娜大姐、耿相新兄,他们的个性、做事风格,与周常林虽有不同,但同样拥有出版家应有的文化情怀,以各自的学识专长,既延续周常林的思路,又拓展新的领域。譬如,李亚娜大姐建议出版“大象人物自述文丛”;耿相新建议增加书信、日记的数量……他们如周常林一样,对我厚爱有加,积极支持。

二○○七年,在我与大象社合作十年之际,大象社在北京召开过座谈会,题为“一个人与一个出版社的十年”。座谈会上,不止一位嘉宾谈到,我能与大象社长期合作,更让人佩服的是出版社一方。我非常赞同这一点。《中华读书报》当时的报道中有这样一段:

北京万圣书园经理刘苏里对大象的做法表示钦佩。他说:“怎么能容忍跟李辉九年的合作,大象是很难从李身上挣到很多钱的。”他提出,出版社和文化人之间是一种强弱的关系,而通常出版社是属于强的一面,只有出版社采用一种较低的姿态,和学者之间的合作才能长久。事实上大象社也始终为李辉提供着所能做到的最完善的服务,李亚娜说:“李辉提供的所有稿子都由社长、总编辑亲自负责,指派社内最优秀的编辑和装帧人员进行加工和设计。”李辉感叹道:“和大象社打交道,感觉很舒服,从社长、总编到编辑,我们在一起合作感觉很默契。”(《一个人与一个出版社的十年》,《中华读书报》,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

又是五年过去,再读这段报道,感慨依旧。如果说,已经出版的一百多种图书可以被视为具有分量的文化积累,那么,真正为之付出的辛劳和贡献的,当然是大象社的同仁们。难忘十五年来,一个又一个密切合作过的编辑朋友——崔琰、成艳、王少卿……

这里,我想特别提到周雁女士,在她编辑《寻根》杂志时,热情邀我开设“在历史现场”专栏,随后结集出版。令人惋惜的是,只有四十二岁的她,二○○四年英年早逝,离开我们竟已有八年。

那次座谈会,退休的周常林没有前来北京参加,但自始至终,我感觉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又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痛饮,想到在波罗的海邮轮上的豪情……

走笔至此,我想到,作者、出版策划人与出版社之间,不应只是经济利益的关联,更应有彼此之间的信任与情感联系。图书之外,人的缘分最值得珍惜。我看重与周常林,与大象社的诸多同仁在这十五年里的交往,它们已成为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时光流逝,唯有记忆的温暖永远留存心底。这一次,我愿意借为周常林诗作写序的机会,表达内心的这份情感。

回到周常林的诗。

诗,本应是真情流露,而不应落入应景的窠臼,正所谓“愤怒出诗人”,“郁闷出诗人”。周常林无意为“诗人”,如他所说,他无非是为排遣心情而写,为自己的人生留下印记而写。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到今年七十二岁,他几乎从未停止过写旧体诗。这些诗,基本都是“私下写作”状态,或者说,“地下写作”。

如同早年自许的“平生无俗韵,岂畏风雨摧”,处在“地下写作”的周常林,精神进入到相对自由的状态。既然写作不是为了发表,甚至也很少在知己间交流,这就使得他可以拥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他告诉过我,尽管早早见识了政治风暴的严峻与世态炎凉,但他的性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更愿意写自己所看、所思、所感。的确,他写于“文革”期间的诗,写他人未能写、自己未敢公开言的严峻生活。

他写当年的“造反派”派系夺权争执与蔓延中原的武斗:

诸君争首思奋起,百姓附尾乞太平。此行来作逍遥游,痛饮应对报晓峰。(《登鸡公山》,一九六七年)

传闻昨夜枪声响,南下兵马占城头。(《车过光州》,一九六七年)

走在河南信阳地区的田野上,他想到的是大跃进、大炼钢铁之后,信阳这一重灾区在“三年灾害”期间的悲剧:

青山变秃岭,十里少人烟。当路见饿殍,鸡犬未得全。人祸原为首,流亡非关天。劫后尚有几,哀哉南竹园。(《南竹园》,一九六七年)

出差重庆,难忘一九六七年发生在此的惨烈武斗,为那些命丧浩劫的红卫兵小将而喟叹不已:

江水无声月中秋,此夕山城访旧游。曾闻枪炮杀老保,或说船舰烧鬼牛。前年血污已褐土,今岁火锅仍红油。可怜同为勤王师,野祭总是少年头。(《江水》,一九六九年)

林彪出逃,引发他的忧虑与思考:

从今谁是栋梁材?其无后乎终可哀。成也败也凭谁问,奇案千古费疑猜。(《无题》其八,一九七一年)

一九七六年清明节发生“天安门事件”,他同样借诗抒怀:

岂容酣睡卧榻旁?欲辨无罪实可伤。不见几多座上客,翻作楚囚阶下亡。(《戏为六绝句》之六,一九七六年)

“文革”期间形成的写作状态和风格,周常林一直延续至今天。从孟子被错译为“孟非斯”、蒋介石被错译为“常凯申”的文化怪象,到举国上下的红歌震天、“打黑英雄”的骇世惊俗,诸多现实,均入诗中。半个世纪的业余写作,他将生活碎片一一串联。无疑,他想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思想者。他尽一份努力,欲秉承杜诗传统,忧国忧民,直面现实。于是,在他的诗中,可观世相百态,可读个人情怀,两者相融,即成历史。

收录在本诗集中的作品,为个人,为当代历史,留存了一份难得的文学记录。

结识十五年,痛饮无数次,很高兴在这个多雨多雷的夏季,能有这样一个机会,静下心来读周常林的诗,写这篇序。简述交往,勾勒印象,或许可以帮助读者阅读这一诗集,见识一个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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