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喜

合欢的名字，听起来就透着一种吉祥的气息，颇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味道。

看到合欢，就想起了一个词：名花解语。想当年，在长生殿上，李隆基指着杨贵妃对左右说了一句“争如我解语花”，是把杨贵妃比作了能说话的名花。所谓“名花美女，气味相同，有国色者，必有天香”是也。

每当春末夏初时，合欢伞状的树冠上就开满了粉红的花簇，如在半空绿树云中撑起一把把粉红的小伞，既像鹦鹉头上的羽冠，又好似智者摇动的羽毛扇，看起来十分有趣。合欢花越是在炎热的盛夏花开得越盛，朵朵向着阳光张开花冠，给树梢笼上一层粉红色的轻云，散发着淡雅而闲适的清香。

有人叫它马缨花树。季羡林先生的散文《马缨花》说的也是合欢。“香气就是从这一片绿云里洒下来的，洒满了整个院子，洒满了我的全身”，“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他的散文一如他的人，这篇散文曾是高考试题；有人叫它绒花树。上世纪80年代经典电影《小花》中有一个著名片段：女主角刘晓庆护送重伤帅哥唐国强，为了让担架保持平衡，在前面抬担架的刘晓庆，只能跪行在台阶上，一步一步，血肉模糊，这时候电影插曲《绒花》歌声唱起：“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据说，这里的绒花就是合欢。也有人觉得合欢树树叶白天绽开晚上闭合，有时逢下雨或天阴或气温炎热时也会闭合，很像少女那动人的娇羞和敏感的情思，所以又叫它含羞树。张贤亮闻名遐迩的小说《绿化树》里的主人公叫马缨花，是位纯朴、善良、聪明、贤惠的农村妇女，身上处处闪现着中国传统妇女的美德之光，因此也有人叫它绿化树。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叫它扁担树，是它能用来做扁担吗？这样没有诗意的名字，这样具体的实用性，当然要逊色于浪漫的合欢之称了。

“叶纤密，相对生，夜间成对相合，如夫妻欢好之状”，合欢树因此叫夜合树。“同心花，合欢树。四更风，五更雨。画眉山上鹧鸪啼，画眉山下郎行去。”《花非花》抒写的一夕风雨癫狂，爱似柔情蜜意，在有情人看来，自然是两情缱绻、恨夜短昼永。宋朝无名词人的词作《九张机》中说：“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合欢是吉祥之花，自古以来，人们就有在宅院中种植合欢迎娶新媳妇的习俗。“开花复卷叶，艳眼又惊心。蝶绕西枝露，风披东干阴。黄衫漂细蕊，时拂女郎砧。”望着蝴蝶绕枝、风吹树摇的夜合花，女子勾起心中的思念。她想起远方的亲人，要为她拆洗寒衣，无限亲情尽在不言中。在古时，夫妻争吵，言归于好之后，要共饮合欢花沏的茶，或将合欢花放置在自己的枕下；朋友之间如发生误会，也可互赠合欢花，以消除怨恨。“老境心便多暇，束缚尘缨高挂。饭饱去寻君，闲步闲吟闲话。闲话，闲话，过眼纷华都罢。”这般恬淡的心境，如今已经难寻了。李渔说：“凡见此花者，无不解愠承欢，破涕为笑。”据说，被人称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奇才嵇康非常喜爱合欢，在他的宅舍前遍植合欢树，常与友人纵酒吟诗树下，不怨无忿，乐以忘忧。不知他的《广陵散》里是否也融入了合欢花的香气？

合欢花开时，夏日闪亮登场了——这恰恰如同围城中的男女，当爱情的浪漫渐渐隐去之后，就是烟尘中的火热生活了。有的女人，韶华悄然褪去，风情又上眉梢。而有的女人，铅华洗尽，芳华不再，只有一地时光的落英，在记忆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