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开厚

一个清晨，我来到位于中牟县城关镇大潘庄附近的潘安墓园。潘安，才貌双全，向有“貌若潘安”、“陆才如海，潘才如江”之说。潘安生活在西晋时期，以才作为进身之阶，又因趋附权贵、受人陷害而被诛、夷三族，结局是很悲惨的。但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评价，不能简单地套用“两分法”——非白即黑。社会是一个多棱镜，它所折射的光芒也必然是五颜六色的。这也是我来到墓园出于对潘安作一番探究的考虑。

在墓的右边，耸立有一尊潘安的汉白玉雕像，他峨冠博带，神采飞扬，手执一管紫毫，似乎在笔走龙蛇，吟诗作赋……我在心里感叹：真是一代才俊啊！潘安少有才名，即被乡里称为“奇童”。20岁时作《藉田赋》，美化晋武帝躬耕藉田，洒洒千言，辞藻优美，声播朝野。启后，所作的《西征赋》、《秋兴赋》、《寡妇赋》、《闲居赋》和悼念妻子杨氏的《悼亡诗》都是传颂一时的名篇，至今读来令人怦然心动，拍案叫绝。他的诗赋奠定了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与西晋文学家陆机并称“潘陆”，是“太康文学”的主要代表之一。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许多人很难达到才与貌相媲美。但潘安做到了，甚至他的貌盖过了才名，如诗句“惟愿生得潘安貌，胜过子建八斗才”，成语“掷果盈车”、“连璧接茵”等，都是称赞他俊美的相貌。值得称道的是潘安对爱情专一，他12岁娶妻杨氏，共同生活20年，夫妻情深。杨氏逝世，他为她写悼亡三首诗，其中有句云“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情真意切，缠绵悱恻。因哀伤过度，他从此未再娶。唐代诗人孟浩然在《送桓子之郢成礼》一诗中亦赞道：“为结潘杨好，言过鄢郢城”，其“潘杨之好”，便成为一段佳话流传下来。

也许是为了寓意，在陈列室的背后，蓄有一泓碧水，环岸栽满了桃树，远处架有一座拱桥，桥边有一些波形瓦覆顶的红房子，或是供游客餐饮小憩的。据有人说，其实潘安喜欢的是棠棣，并非是桃花。我对此不大苟同，它使我想到刘禹锡讥讽种桃道士的诗，其中会不会有点为名人讳的意味呢？《晋书·潘岳传》记载“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贾谧又是什么人呢？贾谧是西晋开国功臣贾充的外孙，系史上最荒淫无耻、奇丑无比的皇后贾南风的侄子。贾谧视潘安为心腹，极得宠信，以致潘安失去自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潘安虽事母孝，但对母亲的告诫，却视若耳旁风，依然故我，我行我素。这也是他之所以在宋本《二十四孝》中被除名，以宋代孝子朱寿昌弃官寻母的故事所代替的主要原因。还有一说，潘安本名潘岳，字安仁，后以字行。正是由于他的德行操守不被人看好，认为不配为“仁”，因此就将“仁”字略去，直呼为“潘安”了。

另有一桩疑案也与潘安有关。皇后贾南风因不生子，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达到长期把持朝政的目的，就寻思谋害愍怀太子。一天晚上，贾后派人将太子灌醉，哄骗他抄写一篇草章，尔后拿给潘安改头换面，竟成了一篇含有谋反之意的文章，以此陷害太子。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带兵入宫，囚禁晋惠帝，自立为帝，矫诏废贾后为庶民，将贾谧斩首，潘安依附的贾氏集团顷刻间土崩瓦解。这时赵王伦的亲信孙秀当上了宰相，他原是潘安父亲潘芘手下的小吏，与潘安有隙，便诬告潘安等人阴谋作乱。赵王伦信以为真，下令将潘安诛死、三族抄斩。潘安时年53岁。刑场上，石崇曾问潘安：“安仁，怎么你也来了？”潘安回答道：“可谓白首同所归。”原来潘安写过一首《金谷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殊不料一语成谶。

盖棺未必定论。我们应该怎样来看待潘安这个人呢？是天妒英才吗？是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吗？还是生不逢时呢……我认为是又不是。也许作为一介文人，想奔个出路、谋个前程，或不难理解。但毕竟少了一点中国“士”的精神、少了一点骨气，趋炎附势、同流合污，甚至为虎作伥，历来为世人所不耻。“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潘安是不应被遗忘的，其人就是一面很好的镜子……

看看来墓园晨练的人多了起来，人喧雀噪，我还是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