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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蜡烛

孙青瑜

洞房花烛,大概是人们赋予蜡烛最为美好的想象了,它带着神秘、甜美、幸福,从四字之间喷薄而出,给人以无限美好的睱想空间。除此之外好像与蜡烛相连的文化解读一般都相对凄凉,如杜枚的“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重泪到天明”;再如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不管是书相思情还是大表忠心,后者颇有《出师表》中“鞠躬尽瘁”的意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蜡烛精神”,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壮感,很适合中国仕人的集体心理。

蜡烛是油灯之外,另一个主要的照明工具,在唐宋时期发展到极盛,《礼记·内则》:“夜行以烛,无烛则止。”

从文献上看,蜡烛和油灯的发明时间应该相差不远。关于蜡烛的起源,《漂粟手牍》中说:“娥皇夜寝,梦升于天,无日而明,光芒射目,惊觉,仍烛也。于是孪生二女,名曰宵明、烛光。”这种充满神秘主义的阐释,在中国的皇宫文化里早已屡见不鲜。而实际上,蜡烛应该起源于原始时代的火把,原始人把动物油或蜜蜡之类的东西涂在树皮或木片上,做成了照明用的火把。也有人说在先秦上古时期,有人把艾蒿和芦苇扎成一束,然后蘸上一些油脂点燃作照明用,后来又有人把一根空心的芦苇用布缠上,再朝里面灌上蜜蜡,点燃,便是今日蜡烛的雏形了。

蜡烛在古代属于奢侈品,《西京杂记》里说“闽越王献高帝蜜烛二百枚,帝大悦”。由此可见,蜡烛的确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物品。对此,《史记·甘茂传》中也有描述:“臣闻贫人女与富人女会绩,贫女说:‘我无以买烛,而子之烛光幸有余。’”

其实,从战国到今天,买不起烛者不止此贫女一人,记得小时候,我和很多同学也是用不起蜡烛的。

一根蜡烛一毛钱,一个早自习燃没了,可同样是一毛钱,能灌半墨水瓶煤油,差不多能燃两个星期,所以每逢到停电,班级里便几十盏小煤油灯同时燃起,皆豆大。碰到家庭更贫的同学,置不起煤油灯,我们就把豆大的光源捂起来,不让他们白占便宜,而碰到有同学点蜡烛,我们又会集体投去羡慕的目光,只觉得那同学很是贵族。

为了能过把贵族瘾,我便和哥哥去粮库里偷大块的石蜡。

石蜡是为储粮所用,没有灯芯,我和哥哥便找来小酒盅,再拽一截儿母亲纳鞋底用的白线,搓好,放在酒盅里当灯芯,随后拿来火柴,将大块的石蜡一点一点地烧化,滴到酒盅里,一个酒盅状的蜡烛就成形了,再逢到停电,拿出来,点亮,虽没有惹来羡慕,但总算当上有蜡一族了。

蜡烛除去照明,还有祭祀的功能。《玉烛宝典》中说“蜡者,祭先祖,蜡者,祭百神”;《礼记·杂记》也有一段关于春秋鲁国的蜡祭活动:“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孔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也就是说,到了春秋时期,蜡祭已从单纯的祭祀活动变成了一种重大的节日庆典,也就是后来的腊八节。在我小时候,腊八节除了吃米饭,已不见燃蜡的习俗了。而燃蜡祭百神,也挪到了正月初一的早晨,初一五更,家家户户皆将两枚象征喜庆的红蜡摆在堂屋的方桌上,祭天祭地祭先祖,让神鬼人同庆一年一度的新年。

而我们点的多是民间土蜡,据说,古代宫廷用蜡在制作材料和工艺上都十分讲究,燃着能飘散出阵阵异香,沁人心扉。更神乎的是《开元天宝遗事》所述:“宁王好声色,有人献烛百枚……每至夜,延宾妓坐,酒醋作狂,其物则昏昏如所掩,罢则复明矣。”看其描述,像是霓虹彩灯一般,有复明复暗迷离人眼之效果,着实让人难以想象。可惜民间用蜡的材料,就不能与之同日而语了。儿时,邻居家有一制蜡作坊,每每一进腊月,作坊如期运作,将买来的廉价牛油和羊油放在地锅里日夜熬制,整整熬一个腊月,呛鼻的异味喷绕于鼻间,挥之不去,把人熏得头脑发涨,后来四邻们集体抗议,那邻居才将作坊搬到大田里。

时隔多年,春节燃蜡祭神的人家越来越少了,据说邻居家的制蜡作坊早已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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