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

在广州打工的秦东升携妻带子，乘火车、赶汽车，一路辗转，回元城老家过年。有人说，游子是风筝，永远挣不脱家乡的手。这道理，秦东升信。在广州打工，一闲下来，他就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向着家乡的方向眺望，或者跟别人说起老家元城的风土人情。

打开老家锈迹斑斑的锁，推开吱吱作响的门，一股陈腐的气息钻进鼻孔。秦东升把窗户全打开了，透透空气。然后提水，把家具擦一擦，把被子晒一晒。把家里收拾干净了，秦东升一边让妻子生火做饭，一边取出好烟好酒，迫不及待地到街上去。

秦东升，你才回来啊？走在熟悉的村街上，村里人跟他打招呼。

你听听，村里人问候他才回来啊，好像是抱怨他回来晚了，好像是大家早就想念他了，早就盼望着他回来了。秦东升心里一热，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散给村里人。有几个发小也从外地打工回来了，大家一见面，相互拍着肩膀，拥抱成一团。就有人提议说，走，喝酒去！

大家相互簇拥着，去村头丁老歪的酒馆。

几杯酒下肚，扯得海阔天空，相互说起在外面打工的趣事。直到天黑透了，秦东升才醉醺醺地回家来。

跨进家门，屋里点着蜡烛，只有一线昏黄的光亮。秦东升望望邻居家，灯火通明，就提高了嗓门说，咋电灯不亮啊？妻子没好气地说，电线让电工给掐了。

掐了？你就不会找电工给接上？秦东升没好气，埋怨妻子。妻子说，找了，电工让交500元的电网改造费。秦东升一听，像是被拔了气门芯，说，这叫什么事儿，好不容易回老家来，大过年的，总得把电接上啊。他带上两盒烟、一瓶酒，还有从广州买的一只烧鸡，去找电工。

论辈分，电工还得管他叫二叔呢。来到电工家，他正喝酒，红着脸，也没给他让座。秦东升把烟酒和烧鸡摆在桌子上，半开玩笑说，你小子就别给二叔来这温柔一刀了，钱，我拿，今晚你得把电给我接上。千里迢迢回老家来，你让二叔摸黑过年啊？

说着话，秦东升把一沓子钱摔在桌子上说，你二叔不差这个。

电工的脸色阴转晴，狗一样点着头说，二叔，你在外面发财了，我这个电工给你看着家，总得让我也喝口汤吧。咱们谁跟谁啊，我这就给你接电去。

家里的电灯亮了。秦东升躺在床上，嗅着吸足了阳光味儿的被子，感到非常舒服。儿子却嘟囔了一句，家里有什么好？还不如在广州呢。秦东升有些生气了，说，臭小子，广州再好，咱也是租房子住，这才是属于咱们的一亩三分地。

秦东升走亲访友，还去爹娘坟上烧了纸钱。过了年，又要去广州打工了，秦东升有些恋恋不舍。他掏出相机拍照片，从家里拍到街上。他早就想好了，到广州，把照片传到儿子的电脑里面，想家了，随时可以看看。

拍完照片，妻子也收拾好了行李，儿子催促着他赶快走。秦东升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树和石头，想起多年前，到了夏天，院子里绿葱葱的，槐树、桐树开花了，氤氲着香香的味道。墙角的葡萄藤挂着一串串的葡萄，门前的老枣树缀满水灵灵的枣儿。自从去了广州，每年回老家都是过年期间，都是灰蒙蒙的冬天，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小院的绿色了。

秦东升脑海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跑到邻居家，跟留守在家的五伯说，五伯，我把相机留给你，还有这一百块钱。到夏天，你帮我在小院里拍几张照片吧，寄给我。五伯揉着浑黄的眼睛说，我老眼昏花，不会用相机啊。秦东升有些着急了，说，五伯，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小院里的绿色了，这是数码相机，很好用的，我教你。

妻子隔着墙头喊他，秦东升，快点走啊，再不走就赶不上村头的汽车了。秦东升听见了，一边教给五伯如何使用相机，一边答应着妻子说，哦哦，知道了，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