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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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俊逸出来看到地上的铜钿,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老……老爷,”门人舌头发僵,“小……小瘪三不……不识抬举!”

俊逸白他一眼,见几辆马车停在门口,老潘招手,就与碧瑶跳上车去。

一溜儿五六辆马车得得得地朝十六浦码头疾驰而去。

隐于暗处的章虎也闪出来,远远跟着。

众人夸耀的才子伍挺举

宁波东北有个重镇,叫牛湾。

老伍家位于牛湾镇西,作为老伍家的第五代孙,伍中和为自己编织的人生大茧与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等毫无二致——通过科举之路重塑先祖辉煌。当然,与他的前几代列祖列宗一样,伍中和也是竭力了。老天并不酬勤,伍中和以生员身份连进四次贡院,次次名落孙山,每次也只差那么一丁点儿。

与前番不同的是,儿子伍挺举已于去年通过督学科试,晋级生员(秀才),与父伍中和一样取得乡试资格,此番大比,伍家将是父子同道同场,莫说是在这牛湾镇,即使在整个宁波府里,也当是个奇观。

伍家近日闭门谢客,但仍有一户人家可随时进出伍门,这就是与伍家相隔半条街坊的甫家。

甫家世代戏班,班主甫光达比中和年长三岁,只是学问有限,每学新戏,不懂之处总来求问中和,久而久之,伍家大小无不是他们家的戏迷,两家自也往来随意,亲密无间。

挺举妹妹小淑贞已经七岁,正是缠脚年龄。梨园出身、梨园长大的甫韩氏虽为大脚,却是缠脚高手,不知为多少富贵小姐束过天足,对老伍家的千金她就更上心了。

于小淑贞而言,这已是束足第二天了。甫韩氏小心翼翼地缠,已遭一日苦楚的淑贞强忍疼痛,一双泪眼紧盯伍傅氏,带着哭音:“姆妈,能不能不缠呀?”

打下手的伍傅氏背过脸去。

“囡囡呀,”甫韩氏动作麻利地束着缠布,呵呵笑着安抚,“疼过这几天就好了。热天脚软,好缠。要是天冷,缠起来还要疼哩。”

“大妈,囡囡不想缠!”

“傻囡囡呀,你不缠脚,哪能嫁给贵人家呢?”

“囡囡不要嫁给贵人。”

“囡囡命好,一出生就在贵人家,想不嫁给贵人哪能成哩!”

“大妹子呀,”伍傅氏脸上发烫,干笑几声,“我们是小户,我那口子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论日子不及你家殷实,离富贵人家交关远哩。”

“哎哟哟,少爷可是了不得。听我家安儿说,少爷那书读得好哩,这次秋闱,一准儿榜上题名!”

“真能应上,可就托上你这金口玉言哩。”

淑贞含泪笑了。

几个女人正说话间,顺安大步走进,扬手冲几个女人呵呵一笑,拐上楼梯,走到挺举书房外,也不敲门,直接伸手推开。

挺举正在伏案疾书,墨香满屋。见墨水不多了,顺安眼明手快,朝砚台里倒些凉水,拿起墨柱就磨,边磨边看挺举:“阿哥,这写啥哩?”

“呵呵呵,”挺举放下笔,“阿爸要我预写几篇策论,这正试手哩!”

“啧啧啧,”顺安不无佩服地竖起拇指,“阿哥呀,在这镇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仰起脸,长叹一声,“唉!”苦笑摇头。

“阿弟作何长叹?”

“阿哥科场大比,鹏程万里。叹我甫顺安,与阿哥同年出生,同时长大,虽说也从伍叔习得些许文字,终归是百无一用啊!”

“阿弟不必泄气。条条大道通长安,好男儿不见得定要走科举之路。依我看,你账头清,又打一手好算盘,若去经商理财,定可大有作为!”

“阿哥这是钻进我这肚皮里了。”顺安由衷服道,“只是——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本钱,从商之路远在天边哪!”

“阿弟莫愁,”挺举站起来,两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侬可先从徒工做起。只要肯下功夫,没有做不成的事体!”

顺安已把墨水磨好,正待应腔,忽听大街上陡然喧哗起来。

喧哗声由西而东,由远而近,人们纷纷奔跑,有人扯嗓子大喊:“抢钱喽,抢钱喽,鲁老爷衣锦还乡,派发红包,大家快来抢钱喽!”

顺安耳朵竖起:“阿哥,是鲁老爷,鲁老爷回来了!”

挺举微微一笑,重又坐下:“去吧,抢两个红包回来!”

“阿哥,走走走,看热闹去,反正有的是辰光,你这策论回来再写不迟!”顺安不由分说,一把扯起挺举,径奔楼下而去。

就在二人跑出院门时,西间书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中和走出,站在过道上,黑丧脸看向大街。

顺安遇章虎

大街上,鲁俊逸上海一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沥拉二里多长。

鲁俊逸坐在头一台轿子里,之后是女儿碧瑶,再后是丫鬟秋红,还有两顶轿子,却不知坐的何人。坐在前面马车上开路的是齐伯,一进镇子,就将独臂伸进一只裹着红布的箱子里,拿红包,扔红包。

另一个扔红包的是鲁碧瑶。严格来说,她不是扔,而是砸,总是冷不丁掀开轿帘,抓起几只红包,恶作剧般朝人堆里乱砸,还边砸边与后面轿子里的丫鬟说笑应答,嘻嘻哈哈,惹得一群小伙子疯了般跟在她的轿子两边,等着幸运红包砸在自己头上,那场面就如古代小姐抛绣球似的。

顺安挤往轿子跟前去了,只剩挺举孤零零地站在土堆上。几只红包冲帘而出,其中一只破空飞来,刚好落在挺举肩上,扑然掉地。

挺举一动不动,显然对这红包,甚至对这场面,压根儿没有看上,只在嘴角浮出一笑,扭头拂袖而去。不料刚走两步,嗖的一声,又一只红包直飞脑后,不偏不倚,将他的秀才帽子打落在地。挺举吃一大惊,扭头看去,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人,头戴毡帽,一身紧装,歪着头吃吃地冲他哂笑。挺举知是故意,抬脚正要将那红包踢回,适才看清对方是个女子,忙又收脚,正待冲她责诘几句,那女子却挑衅般向他吐吐舌头,闪身追向人流,眨眼间没影儿了。挺举又气又无奈,摇头苦笑一下,返身回家。

喧闹声渐渐远去,街面上空落落的。

顺安傻愣愣地站在街道一侧,手捧三只红包,若有所思。有顷,顺安返过神,缓缓拆开礼包,现出十文铜板。顺安又拆两个,全都是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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