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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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份迟来数年的喜讯,鲁俊逸眼眶湿润,扑通跪下,给老夫人连磕三个响头,声音哽咽:“姆妈……”

鲁俊逸迟疑一下:“对阿秀,我没啥讲的。只是,这事体得跟瑶儿商量,她……”

“姆妈晓得,”老夫人显然早就想定了,“这个话,由姆妈讲吧。这桩事体,多半也是为她好。你早晚要续弦,若是续娶别人,苦的还不是她?”

“是哩。”

“如果没啥讲的,姆妈这就让人择个吉日,把这桩好事体办了。”

“就依姆妈。”

日渐衰败的梨园世家

辞别章虎,顺安一身酒气地走向家里。

甫家院落坐落在伍家西侧,与伍家隔着半个街坊。顺安与挺举一道长大,相处甚善,中和在教挺举读书时,也顺便教他念书识字,对外戏称他是挺举的书童。顺安也以挺举的书童自居,甫家更是以此为荣,四处标榜。

老伍家为书香门第,甫家则为梨园世家,甫家戏班更是全镇唯一的弹唱走书班子。

顺安父亲是班主甫光达,自幼承继家风,习吹拉弹唱,及至成年,十八般乐器无不精通。母亲甫韩氏更是了得,弹得一手好琵琶,唱腔优美,善于表演,两口子你弹我拉,你唱我和,将甫家走书一度经营得风风火火,闻名十里八乡。

然而,近几年来甫家戏班风光不再,生意大不如前。甫光达更是雪上加霜,一连染上两大毛病,一是赌钱,二是抽大烟,将个好端端的家生生败了。

甫光达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把,两手死死抱住甫韩氏的一条腿不放,显然是烟瘾犯了。甫韩氏又踢又跺,挣不脱他,歇斯底里道:“甫光达,你……放开我!”

“老婆,”甫光达一副可怜相,苦苦哀求,“就……就二十文,买……买烟!”

“不是给过你二十文了吗?”

“我……我……”

“你这死鬼,是不是又拿去赌了?”

甫光达不吱声了,只是死死地抱住她的腿。

甫韩氏又是抹泪,又是跺脚:“遭天杀的,你这给我讲讲,你……你为啥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抽大烟?非要去赌钱?你……你让我和安儿,哪能个过日子哩?”

甫光达大口喘气,烟瘾越发重了:“快,快给我钱,我要抽……抽烟!”

“不给!”

“求……求你了,快……给钱!”

“要钱可以,”甫韩氏咬住方才的话头,“你这给我讲讲,你为啥介不争气?你……为啥不想好好过日子?”

“我……我不能讲呀!我讲不出呀!”

“你我老夫老妻了,有啥不能讲哩?有啥讲不出哩?这两年你完全变了个人,我晓得你心里憋事体。你不讲出来,我们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你……不听成不?”

“不成!你不讲,我一文不给!”

“好吧,”甫光达牙关一咬,“不是我想讲,是你逼我讲的。我这问你,安儿他……究底是啥人的种?”

甫韩氏万未料到是这一问,一下子傻了。

“你……讲呀!镇上人人都讲他不像我,你叫我……”

甫韩氏脸色惨白。

场面正在僵持,随着院门咚的一声闷响,顺安大步跨进。见是儿子,甫光达急急松手,背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甫韩氏依旧呆在那儿。

顺安这也反应过来,两道目光火一般射向二人。

甫韩氏状若痴呆。

顺安死盯二人,两眼射出恨,有顷,猛一跺脚,大步走出。

甫韩氏颓然跌坐,两手捂脸,号啕大哭:“老天哪——”

顺安憋着一肚火气,直奔伍家。

正在院中守坐的淑贞见他进来,欢快地叫道:“安哥,大半天没见你,想死我哩!”见他气色不对,盯住他,“你不开心了?”

“呵呵呵,”顺安就如变戏法般换过脸色,拍拍她的头笑出几声,“开心,开心,安哥开心哩!阿妹,阿哥在不?”

“嗯。”淑贞指指楼上,压低声音,“跟阿爸一道,都在书房用功哩!”

顺安点点头,走上楼梯。挺举的书房在最东面,且向东开窗,取紫气东来之意。屋顶开有天窗,愈加亮堂。

这间书房原本是中和的,在儿子考中秀才后就主动出让了。书房四壁,有三壁皆是书架,上面摆满各式古书,是伍家历代的搜集与智慧的积聚。挺举把书桌摆在书房中央,旁边靠着一张折叠软床,白天读书,晚上闻着书香睡觉。

顺安直走进来。

挺举安慰甫顺安

挺举笔直地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审视面前书稿。

“来得巧哩,”挺举没有抬头,眼睛依然在书稿上,“策论刚好写完,先请阿弟过目。”

策论是乡试的必考科目。乡试每三年一次,农历八月举行,史称“秋闱”,共考三场,一共九日。第一场从八月初九至十一日,考《四书》《五经》,用八股文书写;第二场从八月十二日至十四日,试题有论有判,另有诏、诰、表等;第三场从八月十五日至十七日,考策问,问题包含经史、时务等。考题由简入难,尤其是最后的策问,往往见出考生的真实功力,挺举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顺安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粗粗扫一眼,长叹一声:“唉!”

挺举扑哧笑了:“观你气色,想是啥人招惹你了?”

“能有啥人?还不是我家那个老倌才!”

“哦?”挺举关切地问,“甫叔又……赌钱了?”

“哼,”顺安恨道,“不赌就抽,生生把这个家败光了!”

“唉,甫叔这……这是自我作践,阿弟,我们该当生个办法,让他解脱才是。”

“屁办法。该用的法门,我姆妈全都用过了!”

挺举低头自语道:“甫叔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抬头看向顺安,“无风不起浪,阿弟,你想没想过甫叔是为啥事体来着?”

“还能有啥?”顺安脱口应道,“生意不好呗。我家是南词戏班,前些年,隔三岔五就有生意上门,自打去年开始,月儿四十也难来一宗。今年更惨,过年迄今,这都七八个月了,只到周家唱过一次堂会,还是五人档的,要不出价!”

“这就是了!”挺举连连点头,“甫叔这毛病想必是愁出来的!南词雅致,曲高和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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