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李顺这人比较吝啬，同事称他铁公鸡，意即一毛不拔。按说，李顺的职业不错，编剧，搞些电视电影戏剧话剧剧本。电视电影剧本导演老也看不中，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李顺脸老灰土土的。戏剧剧本倒是排过一个，20分钟一个小品。县里搞戏剧大赛，一个山村剧团来找文化馆，门卫见桌子上有个本子，缺角少棱，顺手撂给山村剧团，李顺的剧本才得以上演。这是目前为止李顺最辉煌的一页。

李顺的工资收入也不算太低，一月2000多元，单身小伙子，又没家的拖累，你说你吝啬个什么劲。可不行，大伙出去吃饭，李顺的筷子上下翻飞，纵模驰骋，吃出一嘴油乎乎。临到付账，要么李顺喝多了，趴在桌上打呼噜，要么有事先走一步，一次也没买过单。

时间一长，人们就有了看法，有了想法，这人咋这样呢？怎么光吃不屙呢？时间久了，还不把肚子憋出毛病？可李顺没事人一样，该咋样还咋样。

李顺先后谈过三个女朋友，全黄了，见过两面最多三面，人家姑娘把小手一挥，来了一声拜拜，扬长而去。李顺急了，说，不谈了？谈得好好的，咋就不谈了呢？姑娘说，不谈了就是不谈了，没有为什么！脸上满是嘲笑和讥讽。据单位小陈猜测，大约是吃凉皮吃出来的问题，她见过李顺和女朋友吃饭，那算饭？地摊脏不拉几的矮桌上，一盘花生米，外加一盘凉皮。这么啬皮的男人，谁要？

小陈和李顺一间办公室，都是搞艺术的，需要清静，需要互不打扰，所以桌子没按常规对面放，而是南头一个，北头一个，相互间隔了三米距离，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打印机却是共用，呲呲啦啦，把写好的东西印成文字，然后发往各个杂志社。小陈一般不用打印机，写好稿子，发电邮。可办公室的打印纸却用得特快，十天八天就是一包。馆长特有意见，说，你们怎么搞的？咱可是穷单位，都照你们这样，咱工资别发了，全买纸去吧。小陈特委屈，一包纸400页，印个长篇小说也没问题，你李顺不会一个月写部长篇吧？

纸是李顺拿走的，这没问题，可他拿纸干什么？糊墙了？没理由呀，墙是刷立邦漆的，是贴壁纸的。一天，小陈上街闲逛，见李顺夹了两包打印纸走进复印部，出来时两手空空，一切真相大白。次日上班，小陈说，李老师，一包纸多少钱呀？李顺听出话味不对，反问道，你啥意思？小陈说，没意思。李顺说，没意思是啥意思？小陈说，没意思就是没意思的意思。李顺明白了，脸红了，说，我请你客行不行？小陈得理让人，说，行啊，中午？李顺说，中午。

不到12点，办公室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十几个。李顺问，今天怎么了，咋都串起岗来了，不怕头批评？大家说，不怕，难得李老师请客，我们不捧场能行？李顺脸上不大好看，朝小陈剜了一眼。小陈趴在电脑上偷着乐。

李顺请的还是凉皮，一人一碗，小丁很快吃完，朝老板喊，再来一碗。李顺忙把他拦住，说，小丁，凉皮不可多吃，吃多了伤胃。小丁故意逗他，说，不让吃了我伤心。李顺牙疼似地吸了一口凉气，说，那就再来一碗吧。

今年二月，李顺回了一趟老家。李顺的老家在豫西农村，据他说，他那里特穷，特偏僻，到现在还没通上公路。回到单位，李顺像换了个人似的，当天邀请大家，说要请客。小陈说，不去，凉皮有什么吃头？李顺说，今非昔比了，咱鸟枪换炮了，咱去海鲜馆撮一顿！大家立时惊呆：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舍得？李顺说，别拿老眼光看人好不好，那样的日子李顺过到头了。大家就问到底咋回事？李顺起初不说，逼得急了，李顺说，我家村子公路不是通了嘛。小陈说，这和你有啥关系？李顺说，咋没关系？那段公路，有我一份，我看着乡亲们干天趟土，雨天蹅泥，心里老不是滋味，就鼓动修路。乡里说没钱，县上也说没钱，那个交通局长特气人，说出来的话戳人心窝。他说，如果你每月拿回来2000块钱，两年后我把路给你修了。

也是在气头上，李顺每月自己留下300块，其余的全寄了回去，直寄局长。你别说，交通局长还真说话算话，还真把路给修了。

大家听得眼红，听得起泪，不禁唏嘘连声。小陈说，你家伙，咋不早说？你这个男人，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