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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秦头儿

李培俊

没想到我会在七彩洗浴中心见到秦头儿。

我洗澡一般都在东城区,那个叫作濯尘的澡堂,单是名字,听上去有些与众不同,高雅中带点文化气息。关键是,“濯尘”离家近,价格适中,门票10元,搓背5元,想奢侈一下了,再搓个盐,或者打遍奶,清除一身污浊,清清爽爽走人,特适合我这种人。

可今天我却去了城西七彩中心,是我一个发小请客,发小是老板,做煤炭生意。

那天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喝了酒,K过歌,发小大手一挥,走,西城七彩中心去!那架子,那气势,颇有领袖指点江山的风范。不洗白不洗,让有钱人出点血有何不可。

于是就去,于是就洗,于是就碰上了秦头儿。

秦头儿原是我的部门主管,只有一米六六,在男人里算是矮个。个子不高,脾气却大得不行,绷着张脸,包黑子似的,动不动把你训得狗血淋头。刚进策划部,他让我为一个公司搞策划方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熬了三天三夜,方案脱稿,发到秦头儿邮箱里。没过半个小时,秦头儿把电话打过来,要我过去。进门时,秦头儿握着一卷纸,把电脑屏幕敲得啪啪响,说,你搞的这是什么玩意?重做!

秦头儿没说哪儿错,哪儿对,也不说为什么错,为什么对,说完,狠点鼠标,方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一连做了三次,秦头儿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其实,秦头儿笑起来挺好看,眉眼细细的,眯着,乡村老大爷似的,不过,很慈祥,能从他的笑里觉出,是真心对你好,黑面冷脸,内里却热乎乎的。

突然有一天,秦头儿不干了,走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秦头儿去了哪里。早上上班,秦头儿位子上坐着的却是一个孙二娘似的女人。

秦头儿尅人不开人,他一走就不一样了,孙二娘接二连三开了两个哥们,一个姐们,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秦头儿一走就是3年,3年间没谁见过秦头儿,像是从地球上蒸发了。想不到3年之后,我竟撞上了秦头儿。

当时,我没认出他就是秦头儿。淋过,蒸过,躺在搓背木凳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洗浴之后特困,特舒服,这种舒服是骨头缝里冒出来的,溢满全身,钻进心里,和洞房花烛差不多。我是听到秦头儿说话才知道为我搓背的就是秦头儿。秦头儿说,哥们,咱俩可真有缘,过去给你当头儿,现在为你服务,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我挣着身子往起爬,说,秦头儿,这怎么可以……秦头儿把我按住,说,怎么,想敲哥们饭碗呀,少搓一个,哥们就少一份收入知道吧?可能是熟人的缘故,秦头儿为我搓得特仔细,特认真,旮旯缝隙都不放过,掰开脚趾,一个个搓了,脚掌脚跟,澡巾打磨。整整为我搓了四十分钟。

其实,我知道,秦头儿是借机和我多说会儿话。

细算起来,秦头儿的年龄应该在四十上下,可看上去足有五十出头,成了半老头子,一上一下耸动的头发,大部成了苍灰色,脸上沟壑纵横,沧桑无限。

我说,秦头儿,这几年你一直干这个?秦头儿笑笑,他的笑还是那样好看,那样慈祥。他说,是啊,我一直干这个,咋,看不起哥们了?我说咋会呢,只是不明白,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吭都不吭一声,弟兄们想死你了。

我其实是想问秦头儿为啥要辞职,待遇优厚,一月6000元,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怎么跑到澡堂搓澡来了?秦头儿是谁?早钻到我心里了,他说,你少给我转角磨弯,不就想知道我为啥辞职走人吗?直说得了,何必绕个大圈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为我儿子。秦头儿说,小家伙四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叫作进行性肌营养不良。听说过这种病吗?没有吧,十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我儿子摊上了。只要一跤跌倒爬都爬不起来。我老婆你知道的,爱画如命,让她侍候孩子,放弃专业,比杀了她都难受,我风筝线一松,让她飞到法国发展去了,照护儿子的担子我就一个人挑了起来。咱那个单位离家远,我就近找活儿,揽了这份搓澡工。

我说,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啊。

秦头儿说,这是命,哥们,我儿子最多活到18岁,剩下这10年光景,我要让我儿子好好活,活得高高兴兴,活得有滋有味。我为他做吃做喝,洗衣服,他都在一边看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爸,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秦头儿手上劲小了,我知道那是心酸、抑或说是感动造成的。片刻,秦头儿又笑了,在我背上敲了一阵,尔后在我腰上轻拍一掌,说,哥们,好了。

可能是氤氲水雾放大了秦头儿,一边站着的这个男人突然高大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更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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