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只巨大的彩蝶，缓缓地扇动着它的翅膀。

郁郁葱葱的庄稼上，闪烁、流淌着金灿灿的光，在绿色的大背景下，分外地灼人眼目。劳作了一天的庄稼人，抬抬头，看看天，长吁一口气；然后收拾起工具，准备回家了。

人们，从不同的山道，四面八方，向村庄走来。散漫、拖沓，姗姗而行；内心里，溢着一份劳作后的释然。

工具，就扛在肩上；也许，工具上还挑着一捆青草，随着人的行走，晃晃悠悠地摆动着。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草帽上，插着一串捕捉的蚱蜢。人，一边行走，一边就想着晚餐上，油炸蚱蜢的美味，还有那一壶婆娘温好的酒；想到乐处，禁不住笑了，自得自乐的笑：单纯、明净，如早晨的露珠。

牛羊，就跟在身后，牛羊的后面，是一条狗，狗在帮助人驱赶着牛羊。牛羊，不时发出一阵快活的叫声；吃了一天的草，一头牛或者一只羊，即如一个酒足饭饱的人，快乐、满足着呢。相伴而行的，还有那些蚊虫；在黄昏的光里，一团一团地交织着，绕来绕去地碰着晚归人的脸。

天空中，有不断飞过的鸟……

在广阔的土地背景下，晚归的人，行走缓慢、疲乏，就像那一个个漫长的日子。晚霞，照在他们身上，生一份无际的落寞。感觉，时光，好慢，好慢。

牛羊下山，宿鸟归林，鸡憩于埘——这，就是乡村的黄昏。

走着，走着，晚霞，就渐渐收拢了它的绚烂；夜的帷幕，悄然张开，向山下的村庄，包裹过去。村口，成群的蝙蝠在飞。

可，向晚的村庄，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

街道上，依然行走着归家的人，带着一身的泥土，带着一身的疲劳；人走过，留下一袭袭汗腥味，散进空气里，变成一种空气的味道，一种乡村的味道。井台上，有人在提水，扁担挑在肩上，发出吱呦吱呦的声音，如一支小夜曲，在村庄缓缓地弥散开来。村中的大树上，聚集了众多的麻雀，喧闹着争夺地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搅动不停。偶或，会传来一声女人的吆喝声，像母鸡呼唤鸡雏，女人，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家。也许，还会蓦然响起一声男人的呼喊，粗豪、奔放，生硬地穿透村庄的天空；没有什么原因，就只是为了驱散一身的疲劳，或者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山村男人，就是这样。

庭院中，下坡归来的男人，已经洗过脊背，正坐在一只马扎上抽旱烟，吧嗒吧嗒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女人，在烧火做饭，呱嗒呱嗒的风箱声，成为一种节奏，在男人的心中拍打着，拍打出一种食欲的诱惑。屋檐上，不断地有炊烟冒出，然后，缓缓散开，飘逸在庭院中，飘散在村庄的上空……成为村庄，夜幕下的一道风景，一种味道。

风箱声停止了，女人在庭院中摆下了饭桌；地面上，洒了一些水，湿润润的，空气里多了一些凉意。饭菜摆上了，很简单，很简陋，散溢着山野的味道；当然，饭桌上，还有为男人准备下的一壶酒。全家人围桌而食，没有人说话，只有悄然的风，拂过庭院；庭院中，栽植的几盆花，花香流淌，氤氲满院，给人一种迷迷欲醉的感觉。

男人，在一口一口地抿着酒，很悠然，很滋润，很神仙……这才是家啊！

人很静，庭院很静，夏夜很静，一切都很静。

这是乡村——经典的田园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