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老国最大的幸福是不花钱。从这个原则出发，他做了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结婚的时候，老国没花一分钱，所有的家当，都是女方置办的。

婚后，老国惜财如命的本性彻底暴露了出来。一次单位组织去旅游，大家坐火车去的。老国以为单位管饭，就没带饭。结果，单位让自费。中午开饭的时候，餐车服务员吆喝十块钱一个盒饭。老国没买。餐车服务员叫嚷了一圈儿，回来后降到了八块钱，老国还是没买。后来，盒饭降到了五块钱，老国才掏出钱来。他掏的却是三块钱。他问服务员卖不卖？服务员看看他，卖了。

老国是这么认为的，这盒饭，顶多值三块钱。

老国这个状态，几乎受到所有上了岁数的人赞誉。他们都用这个事例教育过自己的子女，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年轻人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表示不愿意向老国学习。

老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心想，不会挣钱，要会省钱！

一年四季，老国总去郊区溜达。其实，也就是到农民的地里溜达。农民收过的庄稼地，总有些不要的东西。老国就捡，有时能捡一编织袋。什么下来，他捡什么，田里总有农民看不见的东西，或看见了也不想要的东西。比如，麦穗呀，玉米呀，地瓜呀，土豆呀。但是，农民晾晒的东西他不捡。晾晒在路边的玉米粒和大田里的地瓜片子，他都不捡。

老国的家里就总有吃不完的五谷杂粮。虽然，这些杂粮成色不好，但有胜于无。街坊邻里们就总是投来羡慕的眼光，夸他会过日子。

起初，老国的老婆也不愿意让老国去受累，说老国“傻”。老国傻子似的嘿嘿笑笑，仍旧我行我素。老婆说：“本姑娘嫁给你，是要富养的。”

老国说：“你嫁给了穷小子，就别说富养了。”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挑着走吧。”

老婆白白胖胖的，就是有些嘴笨。老婆嘴上说不过老国，只好由着他去了。好在，老国劳动的时候，并不拽上老婆，只让老婆看家、照管儿子。

老婆很喜欢儿子，儿子虎头虎脑的，人见人夸。

儿子小的时候，并不懂得老国，长大后，也看不惯老国。有一次，儿子对老国说：“省省省，你就知道省！”

老国也恼了：“省是自己的，有什么不对吗？”

儿子说：“说明你没本事。你就不看看人家，是怎么赚钱的？”

老婆插话说：“儿子，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老国被说得没了脾气，长叹一声，不再吭气。

夜里，老婆贴在老国的胸口说：“别理那畜生孩子，他说他的。我看你就不错，你的病历本上就没有一个字。当初，我爹妈看上你，就是你身体好！”

老婆说的是实情。老国经常往乡下跑，啥病啥灾的都没有，医院大门都不知道是朝哪开的。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老国不和儿子计较，无论儿子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明白儿子的意图，是为了他好，是让他想办法挣大钱。但是，人和人能一样吗？自己干这个，就挺好，命里有三升，绝不争一斗。

儿子确实长大了，原先的衣服和鞋子都不能穿了。老国就捡儿子的衣服和鞋子穿，也怪美，挺合身。有时候，老婆要给老国添新的，老国不让。老国说：“这辈子，捡儿子的穿，穿不完！又说，人活到一定岁数，得学会做减法了，每年都要扔掉一些东西！”

老婆望着他，知道他不会扔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扔掉的，无非是破烂，白给收废品的，人家都不要。

老婆笑笑，什么都没说。其实，老婆有话要说，不乱花一分钱，就是老国的幸福，就是老国的心愿！也是的，只要老国高兴就成！

儿子结婚的时候，老国拿出了一大笔钱，买了新房子。感动了儿媳妇的父母，陪送了一辆轿车。

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总往乡下跑，回来时，自行车后座上，夹个鼓鼓的编织袋。

老婆见怪不怪，给他开门，放他进屋。然后，夫妻两个挑挑拣拣，装进一个新提兜，去了儿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