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忠

文人相轻，代之而来的便是轻狂和高傲。

看自己一朵花，看别人豆腐渣。然而，巴金恰恰相反，他自我揭短，敢于对自己的作品说“不”，绽放出一个文学大家的靓丽风采。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人民文学出版社拟出版《巴金全集》。巴金说，自己的作品百分之五十不合格，是废品。又说，自己虽然在长兴煤矿住过一个星期，但是对矿工的生活了解得还只是皮毛；所以，《砂丁》和《雪》（原名《萌芽》）这两篇写于30年代初，以矿工生活为题材的小说都是失败之作。后来，巴金被编辑王仰晨几次来沪做说服工作的热情和决心打动，对作品做了删除和修改，直到一年后，才同意《巴金全集》出版。

不迁就自己的作品，哪怕一点点瑕疵也不放过。即使在读者中广为流传、深受欢迎的《爱情三部曲》，巴金也坦率真诚，不掩饰缺点。他在《巴金全集》第6卷“代跋”中说道：“关于这三卷书（指《爱情三部曲》）我讲过不少夸张的话，甚至有些装腔作势。我说我喜欢它们，1936年我写《总序》的时候，我的感情是真诚的。今天我重读小说中某些篇章，看到了一些编造的东西，我没有一点革命的经验。我只是想为一些熟人画像，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使我感动的发光的东西……我拿着笔感到毫无办法时，就求助于想象，求助于编造，企图给人物增添光彩，结果却毫无所得。”又说《火》（三部曲）也是失败之作。在编选《巴金选集》时，也毫不留情地将其“枪毙”。

敢于对自己的作品说“不”！此行为绝不是那种虚假和虚伪的作秀，而是严于律己、追求完美的一种高尚情怀。而这些，没有超越别人的气魄胆略，没有大海一般的宽阔胸襟，是很难做到的。巴金做到了，于是便登上了中国文学殿堂的峰巅。他创作出版了主要代表作长篇小说《激流三部曲》《海的梦》《春天里的秋天》等多部中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被鲁迅称为“一个有热情的有进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数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

触景生情，笔者不禁要问：在当下那些耐不住寂寞和清贫，三个月就写出一本书，半年就创作一个长篇，刚愎自用而听不进批评的作家，能否以巴金为镜子，反思一下自己的差距呢？倘如此，文学界必将风清气正，迎来百花盛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