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途中

刘亚华

小时候住在农村，我们家经济条件并不好，可我是我的伙伴中第一个拥有手表的人。

1986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暑假去外地的姨奶奶家探亲，大姨送给母亲一块电子手表。在30年前，我们家乡还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能拥有一块电子手表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

母亲特别喜欢那块手表，每次做事都小心地取下来，临睡前，也会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的抽屉里。我总是趁母亲熟睡时，拿着这块手表把玩，小小的圆形表盘，金黄色的表链，好看极了。我将它戴在手腕上，想象同学们见了羡慕的神情。这事，不小心被母亲发现了，见我十分喜欢，母亲对我说：“让你爸把表链改短一点，送给你吧。反正我在家里也不用看时间，你学习上还用得着。”我立马接过手表，拿去给父亲。父亲接过后，惊诧地询问母亲，可母亲解释说：“我不喜欢戴表，麻烦，给孩子吧。”父亲这才将表链改短，我当时喜滋滋地戴在手上。

这块手表，一直陪伴我到小学四年级，后来班上陆陆续续有人买了怀表，是那种挂在脖子上特别大的一种，看起来特别神气，除了显示时间，还兼带秒表的功能。我很想拥有一块，跟父亲提了这个要求，于是父亲帮我买了一块粉红色的怀表。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街上有卖石英表，上海产的，宝石花牌。石英表贵，但质量好，一般好几年都不会坏。我特别想拥有一块，向父亲诉求了几次，可他都说家里穷，买不起那么贵的表。但那天我生日，父亲挑着卖棉花的筐，牵着妹妹的手，来到学校，特意把一块石英表送给我。父亲说：“快中考了，送你一块表，也是希望你珍惜时间。好好努力吧。”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给我一个惊喜，等不及我上完晚上自习回家再交给我。他送给我表时的神情，是期待，是满足，还有几分得意。

我奋发努力，终于考上一所千里之外的农校。这时我才慢慢发现，我的皮肤属于过敏肤质，不能长时间与金属接触，戴手表的地方严重过敏，奇痒难受，时间久了还起水泡。喜欢手表的我，偶尔也会不计后果戴上几次，但过敏现象越来越严重，我对于手表，只能是望而却步了。

我喜欢手表，但再没戴过手表。

36岁生日，朋友并不知道我是过敏肤质，送我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手表很好看，我却没法戴，只能常常拿着把玩。这时，母亲编谎话要送我手表的情节，父亲给我送手表的那些情景，总是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流转，如今，母亲老了，父亲不在了，但他们给我的爱与关怀，像一条涓涓细流，长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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