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香

张富国

《尚书》记载，“正月囿有韭”，韭菜产自我国，有三千多年的栽培历史。早在先秦时期，“豚春用韭”——韭菜炒肉丝，是先人聚餐的佳肴。韭菜鲜美，为炎黄子孙推崇，寄托人们久和的情谊：“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先人祭天祭祖，必供韭菜。是的，中国人取名，总怀有一种向往美好的愿望，以平添成长中的无形动力。“韭”与“久”“九”谐音，《说文》这样诠释，韭字“象形，在一之上。一，地也”，喻人情天长地久，吉祥之物，所以，“万民珍之”。

韭香的正味源自苦寒。“一种久而生者，故谓之韭”，在文人的眼里，韭菜算是长久纯情的最好见证了！“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苏东坡深知，鲜香的韭黄里，有报春的刚毅：只要种下韭根，不必年年播种，它是一种内含毅力的植物。“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春韭的鲜，是时令的安排，要慢慢地熬。韭香如人情！人情的久，又何尝不是幽怨波折里的等待呢？没有静心的等待，人生的况味何来醇美香浓？

人情的正味发自肺腑。“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在杜甫的眼里，人情冷暖，韭菜最知。759年春天，杜甫返洛途中，遇好友卫八处士。“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安史之乱”的动荡，“沧海桑田”和“别易会难”的感慨油然而生。雨夜留客剪韭：拿一束韭菜叶尖，把另一端放在盐水里汆。随后剪掉叶尖，投入凉水里，作下饭下酒菜。烛光融融，小米饭与春韭飘逸着清香，故人相伴旧话，竟这般眷恋和珍重！这一剪，剪去的是龌龊和生辣，长存的，是人情的清纯。殷殷友情，早已融汇到韭香中了。

人情的正味出自珍惜。韭菜入诗，而且还入帖。五代时期，杨凝式“昼寝乍兴”，朋友送来一盘羊肉和一碟韭花，享用美味之后，他提笔写下《韭花帖》，“一叶报秋之初，韭花逞味之始”，“实谓珍馐”，致谢朋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散淡，字字饱含真情，让人顾盼流连。“几夜故人来，寻畦剪春韭”，《韭花帖》珍藏的，是韭香里的情谊；演绎的，自然是人情正味的佳话。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物质至上”滋生的市井气质，在许多人身上凝结起来。冷漠这个私生子悄然长大，如同一个肆虐的怪物，席卷真情正味的同时，留下了精神贫瘠的泥沼。韭香，品味这历经千载的尤物时，怎会不平添一些敬畏？这样，我们精神家园的满园春色，或许会早些如期而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