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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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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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蒲

王太生

青蒲,河流旺盛的毛发。那些纤纤草,像青墨的胡须,收割了一茬茬,仍一丛丛、一簇簇,从水中膏泥钻出,叶茎细长,在漫散时光里,随风,呈奔涌的流泻状,远远地传来窸窣的声响。

蒲逐水,一寸一寸地长,一寸一寸地浸濡。

有蒲的地方,就有菰蒲人家。幼年,我到乡间去,那个离海不远的小村庄,就在水的中央。散落的几户人家,青蒲是它们的邻居,门是敞开的,来者都是客,客中,数鸟儿最多,有走错门的,在房梁间扑腾,终于找到亮光,使一掠而过,低低地扑向外面的蒲塘。

青蒲,有很大的遮蔽性,寂寥水泽,碧草漫天,河流有河流的秘密。彼时,天青色,有青蒲做衬托,一个少年适宜读诗。

《孔雀东南飞》中,“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北宋词人秦少游,“菰蒲深处疑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

从《乐府诗集》中,走来羞涩少女,与情郎去五湖拔蒲。草色青青,清风絮语,少女低着头,默默不语,流露出一个女儿的满心欢喜。一丛青蒲,在江南初夏的清风中摇曳。

当然,蒲可观赏,亦可亲近。夏天,我喜欢睡蒲席。这样一种柔软的草,编织的席,经纬的缝隙间,散发淡淡草的清香,与我的肌肤是那样熨帖。一天的大汗淋漓,才如此真实,有草的味道。

蒲席上有不同的人生睡姿,或仰,或卧,怡然自得。清人高桐杆《十乐》里说,“高卧每到三伏大热天,白天不宜作功课,枕着竹枕,铺上蒲席,在北窗下高卧,和风吹来,五脏生凉,闭目养神,养精蓄锐正是此时,这也是劳累之人的一大快乐。”

是谁穿蒲鞋,纷至沓来,踩得草岸露珠纷纷滑落?唐代诗人刘章的《咏蒲鞋》,描写一群袅娜的江南女子到江边采青蒲,美人们着轻薄罗衫,裙袂飘飘,长发高高挽起,低头,伸出莲藕般嫩手,细细挑选新鲜的蒲草,江风习习。这些刚长出来的柔软洁白的草,在纤细如玉的手指间,扭曲,缠绕,甫一成型,便套在穿着罗袜的脚上。柔软的草,编成鞋,踩在脚上光润细腻,有着农耕时代的轻巧质地。

一种植物,一种味道。《西游记》中,吴承恩用苏北方言烹制了一桌野菜宴,“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四般近水实清华。”

蒲根菜,青蒲根部初生的茎芽,可以食用,有嫩笋之味。明代顾达曾作《病中乡思》“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也许蒲是故乡一味草药,叨念老家蒲菜的味道,可以治病。

汪曾祺《异秉》里提到一种“蒲包肉”的熏烧食品,“是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里面衬上豆腐皮,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切成片很香。”汪的“蒲包肉”,肯定也少不了青蒲清香,渗入肌理。

“蒲包肉”到底有多好吃?有天晚上,我和诗人老何在微信上聊天,老何说,他在杭州吃过荷叶粉蒸肉,却没吃过蒲包肉。我告诉老何,吃蒲包肉,要去汪曾祺老家附近的水乡小镇。老何说,好啊,好啊,反正离得近,我们明天开车就去。说这话时,我的鼻息,掠一丝青蒲的草香。

青蒲生浅水,一种植物,一种青,在水湄匍匐,或者摇曳。河岸有打鱼人和远去的采蒲的女子,青蒲便成了一条河流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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