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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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故乡

程远河

花带十里相拥,我们出城去。

这里是玉兰的天下。白色的盛开,紫红的刚开,淡黄的欲开。一样的季节物候,不一样的花的容颜。早春的天底下,满眼都是忙碌的人,急急的车。

停下时,一带平野在眼前铺展开来。村落里花事未盛,春天刚露头脸。樱花星点,杏花数团,大叶杨吐出的“毛毛虫”已经落地,偶有几树老柳在沟溪边绿了身枝。麦田是乡野最寻常的景观,麦子们顶着水珠直立在大田之间,和远近的灰黄进行着很强烈的对比。搭眼望向南山,一派苍然感染人心。山腰间W形的凸凹地形,很入心地让人推测着它的形成。

忽然,一个巨大的公墓扑眼而来,它竟然是这远近最阔大抢眼的一景。松柏退居其次,一个个苍灰色的墓碑怆然对天,数千米外看去已是慨然一惊,心如雷震。

进去,第一次和它如此切近。山环石绕,一个个墓位紧紧相邻,如大学的阶梯教室,如电影院和戏院的布局。只是座位上尽是不出声的观众,台上也没有了报告和演出。生的大幕早已拉上,死的结局已成永恒。不问来路,不管曾经,这些生命在这里画上句号,他们在这里真正平等,寂然永远。

在一排排墓碑间缓缓走着,我留心逝者的籍贯和生卒年月。他们大部分都是邻近的州县人,却也有一些是从天涯而来,几乎遍布中国所有的省份。他们是随家人迁移,还是被送到异地?是自己毅然诀别原来的故里,决然地随夫随妇,还是因了时代的潮涌,不得不投奔他乡?倘有灵魂,他们也会回故里吗?静极无声,却引发无穷的追问,激起你强烈的探寻。生命已止,难有辩解,在陌生的来者心里,逝者的先前和生者的以后都一样,一个难以探知,一个不可预卜。

经历虽引人猜想,寿限却最让人惊心。自然老去正常病亡都罢了,惨痛的是那只有二十多或十七八岁的生命,怎么就这么快地化为这石碑下的一抔灰了呢?一个人的非正常死亡已让人难以接受,怎么一个墓碑上就刻着全家好几口的名字,而且他们都是同一天逝去?他们的至亲怎受得了那摘心之痛?我注意到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他妻子以他女儿的口吻为他立碑,且妻子已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十年前她不过三十挂零吧,已经下定决心百年后伴在夫君之侧,和他一起“托体同山阿”了。她或许改嫁,但心只属于他。生命早逝却拥有永远的爱情,这仁兄值得我弯下腰去,深深鞠躬。

轻轻地走出静静的墓园,沉沉的感觉还在心头。回头望,太阳西移,山畔有影,一些墓碑已在阴凉之下。下着台阶,心在战栗。人说阅尽人生好文章,我怎么感觉这墓园一个小时的穿行就窥到了人生的多面?与死者的对视却收获和丰富着对生命的感知。

唏嘘间离开,过小桥,见几枝杏花怒放,一树梨花待开。桥下流水,必然照过这附近儿女的年少身影。上去坡,再望南山,比来时多味多感了。天下荒村啊,这平凡山水寻常人家一定是游子们梦境里的最亲切的念想,所谓的故园就是院墙边的葫芦架,杨树上的喜鹊窝吧!故园风雨后,故人坟茔前,这季节该生发的必然茁壮,已停止的化作恒久。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好好地活,这该是平民百姓最该珍重的道理吧!

行走间有人说中原人恋旧,怀乡重情,我无言。心里在问,北京人到上海打工吗?广州人漂洋而去,只有老了才回乡吗?山南水北,谁无故乡在心头?苍茫大地,万千年来又有哪一寸没成为人的故乡?作为群体,代谢之间,人类负重而上,用血泪和骨架推进文明。我们的悲欢只是千草一芽,百鸟一羽,自己心里万般跌宕,相对众生几近于无。

我站在高处,透过楼群和浓雾想着你我的故乡。它们离我都只不过二十公里,和我的立脚之地能成等边三角了。咫尺却深想故乡,你我只是长河一叶舟上的一个小孩,只能在目光射向窗外的一瞬望一下岸上的房树,稍一眨眼自己就被带向下游的急流了。匆匆间,我们抚摸一下故乡这心底柔软的一隅,还必须展开胸怀,迎进血痛和阳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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