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奇玮看来很满意睡狮给的答案，于是就心安理得地相信那是一个想象力滥用造成的幻象。卢奇玮接着兴致勃勃地对我说：

“下午和我去一个地方。睡狮说一定让你和我们一起去。”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看我有点犹豫，卢奇玮赶紧又加了一句：

“别讨厌了，出去体验体验生活不是挺好的嘛。”

“打住，不要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什么的来说服我。你可越来越像睡狮了。”我说。

卢奇玮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心怀也打开了。

睡狮的朋友在京郊的一个宽敞的工作室里等着我们。他的面貌极其普通，每个五官都是含糊其辞的。他的体形肥胖，腆着大肚腩，黑色衬衫系在长裤里，腰间一条银光闪闪的皮带倒是他的一大亮点。就在我们刚刚坐下的当口，外间进来一个女秘书，给我们端来了咖啡和茉莉花茶，接着就退下了。工作室外面是一大片稻田，有点荒芜了。几只黑色的鸟落在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睡狮介绍此人是黄老板。黄老板是有背景的人，他的公司什么赚钱的事都做，关键是利益。黄老板在宽敞但几乎没什么装饰的工作间里闲散地踱步，然后就他的规划发表言论：

“这个新弄的工作间怎么样？前面的那一大片稻田都是我的。我这几天太忙了，我定了几幅特牛叉的画，就准备挂在这儿、那儿。我还定了紫檀木的桌子椅子，还让一个领导帮我写一幅字。这个地方还要放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些五颜六色的鱼。姑娘们，你们应该都喜欢花啊鱼啊的吧。下次再来玩的时候，我还会开辟一个鱼塘，可以钓钓鱼，躺在摇椅上享受日光浴。上面还有二楼三楼，整一幢楼拿下来，还不是靠我那位亲姐姐，关系和面子，真是值钱啊。上面先不带你们参观了，全是灰尘，还没打扫呢。先来认个门，姑娘们，常来玩玩。”

睡狮间或插些话。在黄老板提到他姐姐时，两人相互会心地点点头。睡狮对黄老板提及的姐姐似乎很崇敬，黄老板对那亲姐姐也像异乎寻常地亲昵，甚至还流露出谦卑的神色。他姐姐是谁？我在心里存了一个疑问，但我隐隐觉得面前这腆肚秃顶的男人的自信可能就来自于那个姐姐。黄老板说完话，就坐到椅子上，两条胖腿左右叉开，完全不顾及我们两位小女生坐在旁边，他的优越感明显覆盖于我和卢奇玮外加睡狮三人的头顶。我看向卢奇玮，她没有看我，只是望着窗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黄老板定了农家饭，我们几个到达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着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一看到我和卢奇玮，满眼放光，桃红色的晚霞蒙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笑容暧昧且猥琐。这几个男人对黄老板毕恭毕敬的，整个饭局上他们都在讨好黄老板，好像生意上需要黄老板的关照。席间，黄老板的姐姐再次被光辉灿烂地提及，各个脸上显露献媚之色。酒后的含糊言词中，我竭力梳理着那些人物关系，就像在表演课上霍老师让我们理清人物的思想和行为脉络一样。姐姐、领导，这两者之间必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种关系又影响着黄老板和这些男人的关系。睡狮也需要这个关系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那么，我和卢奇玮在这场饭局里担任了何种角色？我又转脸看卢奇玮，卢奇玮还是没有看我，直到我去桌下捡掉落的餐巾时，我才明白卢奇玮为什么坐于酒气醉话弥漫的席间而无动于衷，她的手和睡狮的手紧紧交握着，像是生长在一起似的。我仰起身体，感到彻骨的孤立无援。

“我的老婆比我小十四岁，跳舞的，真的漂亮。你们，你们不都见过吗？”黄老板开始炫耀。

“见过的，黄老板，没见过的是他们没福气。京城第一美女，绝对的正点。”

“她和你结婚的时候，还很小吧？”

“就、就她们两个现在的年纪。二十岁，像一只剥开壳的白煮鸡蛋，又嫩又滑。”

“哈哈，黄老板的艳福真不浅啊。”

对话其间，黄老板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他老婆的照片，递给我看。确实很美丽，单纯的笑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我递还给黄老板，黄老板的手指竟然扣在我的手指上，一拉一扯之间，他老婆的照片被折皱了。我的脸色一正，黄老板终于收回了照片和他的熊爪。

阴影笼罩到我的心间，我开始计划如何从这样的氛围中逃脱出去。

我悄悄向睡狮提出，我想要早点回到学校。睡狮盯着我看，对我说：“再等一会儿，你不能放松一些吗？大家在一块，就是沟通沟通感情嘛。”卢奇玮的反应完全和我不是一个状态的，她还是沉浸在爱情的高涨温度中，哪能感受得到污秽之气对我的侵蚀。她眨着晶亮晶亮的眼睛问我：“你不舒服吗？今天你怎么回事啊？”我不再作声，默默地祈祷时间快快地流淌过去。

没想到这样的时间没完没了，当一伙人转战到KTV包厢的时候，我已经闻到接近于腐烂的味道了。黄老板和那几个男人跷起二郎腿，雪茄也点上了，享受着酒足饭饱之后的曼妙时光。黄老板拉我坐在身旁，“郁金香，你这样的姑娘有个性，我喜欢。来来，点喝的，再吃点什么，有我这个大哥在，你想怎样就怎样。”卢奇玮甜蜜蜜地和睡狮黏在一块，估计就算现在我们要被拉去下油锅，她也无所谓了。

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妖娆女子，带着几个同样妖娆的年轻女子进来，她们穿着的布料节俭，设计偏向于渔网的理念。黄老板摆摆手，另外几个男人留下了两个年轻女子。两个年轻女子落座的速度神速，笑容夸张，但很有亲和力，也很有调节气氛的能力。玩骰子，拍掌说段子，唱情意绵绵的歌曲，包厢内的身体活力被大大地激发，于是开始拥抱着跳舞。黄老板适时地向我伸手，邀请我成为他的舞伴。

跳舞的时候，黄老板借机想有些作为，搂着我的腰的手越来越放肆，先是顺延接着就下滑，我毅然决然地推开了他。一张惊愕的脸上，狂乱地写着“不识抬举”的内容，在恼羞成怒的火焰煽动之下，他再度强行将我揽入怀中，并且用酒气熏天的臭嘴对着我的耳朵实施威胁：“我告诉你，你如果从了我，我可以让各大报纸来宣传你，你很快就会火了。否则的话，你很难会有出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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